简介
喜欢历史古代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这本《烬宫:斯文疯王》?作者“辰河星”以独特的文笔塑造了一个鲜活的沈砚阿蛮形象。本书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赶快开始你的阅读之旅吧!
烬宫:斯文疯王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
沈砚站在翰林院的廊下,看着东方天际那一线鱼肚白缓慢蔓延。晨风带着夜的凉意,吹动他青色官袍的下摆。怀中,《江南漕运稽核事宜条陈》的奏疏平整地贴着胸膛;袖袋里,那封密折安静地躺着,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火雷。
值夜的老吏提着灯笼走过,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动。“沈修撰今日上朝?”老吏停下脚步,声音沙哑。
“是。”沈砚简短回应。
老吏凑近了些,灯笼举高,照出他满是皱纹的脸。“老朽在翰林院四十年了,见过不少年轻官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的人锋芒太露,折了;有的人太圆滑,朽了。沈修撰……”他顿了顿,“好自为之。”
说罢,提着灯笼蹒跚走远,身影没入廊柱的阴影。
沈砚站在原处,回味着这句话。四十年,老吏见证过多少朝堂起落?他的提醒,是善意,还是某种预感?
卯时初,钟鼓楼的钟声响起,沉浑悠长,穿透京城的晨雾。
午门外,百官已经列队等候。灯笼的光汇成一片流动的星河,官袍的颜色在光影中明暗交错——紫的、红的、青的、绿的,按品级排列,肃穆而森严。
沈砚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在文官队列的后段。前方,他看见周显与几位尚书低声交谈,张承业侍立一旁,神色恭谨;看见令狐安捋着胡须,与几位御史说着什么,目光偶尔扫过队列后方;看见徐阶独自站在内阁大学士的队列中,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宫门开启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百官依序而入,穿过金水桥,步入奉天殿。大殿内烛火通明,七十二根金漆巨柱撑起恢宏的穹顶,御座高踞丹陛之上,九龙盘绕,在烛光中泛着冷硬的金色光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沈砚随众跪拜。起身时,他感到怀中的奏疏微微发烫。
萧曜端坐御座,明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中清晰可见。他面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百官,最后在沈砚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惯有的威严。
例行奏事开始了。工部禀报黄河防汛进展,兵部奏陈边关军情,礼部请示秋闱事宜……时间在程式化的奏对中流逝,殿中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还没开始。
沈砚站在队列中,垂首而立,手心的汗浸湿了笏板的边缘。他能感觉到无数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探究的、担忧的、敌意的、期待的。这场朝会,不仅关乎漕运贪腐案的走向,也将决定他今后在朝堂的位置。
终于,轮到了翰林院奏事。
掌院学士徐阶出列,奏报修史进度。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奏完后退回队列。按照惯例,接下来该轮到其他翰林官员了。
沈砚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踏得很稳。青石地面传来坚实的触感,他的官靴落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殿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臣翰林院修撰沈砚,有本启奏。”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清晰而沉稳。
“讲。”御座上传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砚从怀中取出奏疏,双手呈上:“臣奉旨核查江南漕运账目,经半月稽核,见疑点颇多。虽核查组诸公详加勘验,然事涉国本,臣愚以为不可不审慎再三。谨呈《江南漕运稽核事宜条陈》,伏乞圣鉴。”
当值太监快步上前,接过奏疏,呈递御前。
萧曜展开奏疏,垂目细看。殿中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能听见远处宫门开合的吱呀声,能听见官员们压抑的呼吸声。
周显依然垂首而立,神色如常。但他身后的张承业,袖中的手已经握紧。令狐安捋着胡须的动作停住了,眼睛微微眯起。几位御史交换着眼色,神情凝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曜看得很慢,一页,又一页。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偶尔微蹙的眉头,透露出一丝专注。
终于,他合上奏疏,抬眼看向沈砚:“沈卿所陈条议,颇为详尽。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太监将奏疏接过,递给首辅大学士。首辅看完,传给次辅,次辅传给周显……奏疏在几位重臣手中传递,每个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首辅杨廷和看完后,闭目沉思;次辅接过时,眉头紧锁;周显接过奏疏,目光扫过那些字句,脸色依然平静,但沈砚注意到,他翻阅的速度比前两人慢了许多。
当奏疏传到都察院左都御史手中时,令狐安也凑过去看。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神情严肃。
“沈修撰,”周显终于开口了,他手持笏板,出列躬身,“你所陈三条建议——传唤当年书吏、行文苏州府呈报明细、调阅沿途关卡记录——看似周详,然施行起来,恐耗时费力,劳民伤财。”
他的语气平和,像长辈在教导晚辈:“漕运乃国家命脉,每日不可中断。若因稽核而大动干戈,传唤官吏、调阅文书、遣员勘验,恐江南漕运衙门人心惶惶,办事拖沓,耽误今岁秋粮北运。届时京师粮储不继,谁来担此重责?”
这番话一出,殿中响起一阵低语。几位官员点头表示赞同。
沈砚早有准备,他躬身回应:“周尚书所言甚是,漕运确不可中断。然正因漕运关乎京师百万军民口粮,更应确保其中无蠹虫蛀蚀。今账目疑点确凿,若不查清,恐贪墨愈演愈烈,终将蛀空漕运根本。所谓‘治疾须早,除弊宜速’,趁如今疑点初现,彻查清楚,正是为了漕运长远安稳。”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至于耽误秋粮北运——臣以为,清贪腐、正风气,只会让漕运官吏更加勤勉,办事更加高效,何来耽误之说?若因惧怕‘耽误’而纵容贪腐,才是真正贻害无穷!”
“沈修撰未免危言耸听!”令狐安出列了,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御史特有的犀利,“账目疑点,核查组已有结论。书吏笔误、暴雨冲毁、顺风加速——这些都是实情。沈修撰却执意要深究,莫不是不信同僚核查之果,不信六部提供之证?”
这话很毒。将沈砚置于“不信同僚”“不信六部”的位置,暗示他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沈砚转向令狐安,目光直视:“令狐大人,下官非不信同僚,实是账目疑点太多,不得不慎。天启二十年秋那页账,墨色、笔迹、纸张皆异,页码重复——这绝非寻常笔误可解释。天启二十一年修缮款,五万两白银拨付,工程却未见成效——暴雨冲毁是可能,但石料、工钱细目何在?天启二十二年重复运输记录,同一船队、同一编号粮米运输两次——顺风可加速,却不可分身,此理甚明。”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声音在殿中回荡:“下官所请,不过是传唤书吏问个明白,行文苏州府要个明细,调阅关卡记录比对清楚——这些皆是稽核应有之义,何来‘危言耸听’?若账目果真清白,这些核查只会还户部、还漕运衙门一个清白;若账目真有猫腻,及早查清,才是真正为国为民!”
殿中又是一阵骚动。几位原本中立的官员,开始低声议论。沈砚的话有理有据,而且姿态务实——他不是要立刻定罪,只是要求进一步核查。这要求,合情合理。
“陛下!”户部尚书陈文远出列了,他脸色涨红,声音激动,“沈修撰此言,实是污蔑户部清誉!户部账册皆经层层审核,岂容他随意质疑?他所调阅的原始账册、兵部气候记录、工部往来文书,哪一件不是实打实的证据?他却视而不见,执意要再查,这分明是……”
“陈尚书。”御座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陈文远的激动。
萧曜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他看向陈文远,目光平静:“沈卿所请,不过是进一步核查。户部若清白,何惧核查?”
陈文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萧曜又看向沈砚:“沈卿,你所请三事——传唤书吏、行文苏州府、调阅关卡记录,朕准了。”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周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张承业脸色发白。令狐安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
“不过,”萧曜话锋一转,“如周卿所言,漕运不可中断,核查亦不可影响今岁秋粮北运。故这三事,需有章法。”
他看向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卿,拟旨:一,传唤天启二十年经办书吏,由都察院主审,三日内问明情况;二,行文苏州府,限期十日呈报修缮款开支明细,着工部遣员外郎一人,赴苏州实地勘验堤坝残迹;三,调阅漕运沿途主要关卡——淮安、徐州、济宁、临清、天津五处——的通关记录,与户部账册比对,此事由户部、都察院各派员办理,半月内完成。”
旨意下得又快又细。每一条都采纳了沈砚的建议,但又做了限制——传唤书吏由都察院主审,行文苏州府限时十日,调阅记录只限五处主要关卡,而且都有明确时限。
这是帝王的高明之处。既支持了沈砚,安抚了清流;又控制了核查的范围和节奏,不让局面失控;还给了周显一党缓冲余地——三日的审问、十日的呈报、半月的比对,足够他们做很多准备了。
“臣遵旨。”杨廷和躬身领命。
“陛下圣明!”几位清流官员出列附和。
周显也躬身道:“陛下考虑周详,臣无异议。”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沈砚跪地谢恩:“臣谢陛下圣断!”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皇帝的支持是有条件的、有限度的。接下来的核查,依然会困难重重。都察院主审书吏——令狐安会怎么审?工部遣员勘验——派去的人会是谁?户部、都察院派员调阅关卡记录——派去的人会认真比对吗?
但这些,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至少,核查没有被彻底否决;至少,皇帝在朝堂上明确支持了进一步调查。
“退朝吧。”萧曜起身。
“恭送陛下——”百官跪拜。
皇帝离开后,大殿中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官员们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今日的朝会。沈砚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探究的、敬佩的、忌惮的、怨恨的。
他正准备离开,徐阶走了过来。
老学士的步伐很慢,拄着拐杖,在沈砚身边停下。“条陈写得不错。”徐阶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有据,有理,有节。密折呢?”
沈砚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在袖中。”
“找个机会,递给陛下身边那位姓冯的公公。”徐阶的目光看向殿外,“他是陛下潜邸时的旧人,可靠。”
说罢,徐阶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蹒跚着向殿外走去。
沈砚站在原地,心中翻涌。徐阶怎么知道他准备了密折?是老学士的洞察,还是……皇帝的暗示?
他走出奉天殿时,阳光已经洒满金水桥。五月的晨光明亮而温暖,照在汉白玉栏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桥下的金水河波光粼粼,几只水鸟掠过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
“沈修撰留步。”
沈砚回头,见是令狐安。御史大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沈修撰今日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条理分明,实在令人佩服。”令狐安的语气很诚恳,“年轻人有这般锐气和才学,实是我朝之福。”
沈砚恭敬回应:“令狐大人过奖。下官只是尽臣子本分。”
“本分……”令狐安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重复这个词,“是啊,人臣各守本分,朝堂方能安稳。都察院的本分是监察百官,翰林院的本分是修史撰文,六部的本分是处理政务。若人人守好本分,不越界,不逾矩,这朝局就清明了。”
他停下脚步,看向沈砚:“沈修撰,你还年轻,前程远大。有些事,不必太过执着。核查漕运账目,是你的本分;但追根究底、穷追不舍,恐怕就……逾矩了。”
这番话,看似劝诫,实是警告。
沈砚平静地回应:“下官谨记令狐大人教诲。只是下官以为,人臣最大的本分,是忠于君上,泽被百姓。若见贪腐而不查,见弊端而不言,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令狐安的笑容淡了些。他看了沈砚片刻,点点头:“好,好。沈修撰志向高远,老夫佩服。”说罢,转身离去,紫色官袍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沈砚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明白——今日之后,他与令狐安,与周显一党,再无转圜余地。接下来的核查,将是真刀真枪的较量。
他走下金水桥,向翰林院走去。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而明亮。怀中,那份条陈已经呈上;袖中,那封密折还未递出。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他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宫道两旁,槐树的叶子在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钟声,悠长而沉浑,像是某种预示。
新的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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