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与磁的法则

简介

《绳与磁的法则》是“爆开椰子脑袋”的又一力作，本书以陈绳叶磁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小说推荐故事。目前已更新99770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千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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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住院的第四天，时间在陈绳手中被精确切割成碎片。

清晨五点起床，厨房的灯光昏黄如旧照片。他一边煮粥，一边准备三个饭盒：一份给医院的母亲，要清淡软烂；一份给家里的妹妹和奶奶，要有营养；最后一份是自己的，通常是昨晚的剩饭。六点准时出门，赶在早自习前完成校园清洁区的抽查——这是劳动委员的职责，不能因为家事耽误。

放学铃声一响，他第一个冲出教室。穿过操场时，篮球场正在热身，校队红色的球衣在秋日阳光下格外刺眼。陈绳瞥见叶磁的身影——他正在练习三分投篮，起跳的弧度流畅如抛物线，球空心入网。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叶磁放下篮球，似乎想说什么，但陈绳已经转身跑向校门。

他得赶在晚高峰前到达医院，替换白天帮忙看护的邻居张阿姨。公交车上，他拿出物理习题集，试图在摇晃的车厢里集中注意力。但那些公式和力线图开始模糊变形，最终在眼前旋转成母亲苍白的脸和医院账单上不断累加的数字。

金钱像沙漏里的沙，看得见地流失。

每天下午，护士都会送来新的费用清单：床位费60元，药费287.5元，检查费450元，护理费80元……陈绳把每一笔都记在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上。数字累加，触目惊心。那五千元借款，在第三个下午就所剩无几。

周二放学后，他去了街道办。办事大厅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他填了厚厚一沓表格，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着他的申请材料，叹了口气。

“你才十七岁？”

“嗯。”

“家里就你一个成年人？”

“奶奶年纪大了，妹妹还小。”

阿姨又叹了口气，在表格上盖章：“临时救助最快也要两周才能批下来。你先拿着这个回执单，有消息我通知你。”

两周。母亲还需要住至少一周的院。

陈绳道谢离开。走出街道办时，夕阳正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要断裂。

—

周三下午，篮球联赛揭幕战。

整个校园都沉浸在赛前的兴奋中。午休时，教室后排的男生们热烈讨论着战术，女生们偷偷交换着“今天要不要去给叶磁加油”的眼神。黑板报的一角被体育委员画上了简陋的篮球和“必胜”字样。

陈绳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修改过山车模型的力学计算部分。李淼转过头来：“陈绳，下午比赛你不去看吗？”

“我要去医院。”他没有抬头。

“哦对……”李淼声音低下去，“那你妈妈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对话结束。陈绳继续计算那个回环轨道的向心力公式：F = mv²/r。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白噪音，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喧嚣。

下午第二节课后，校园广播开始播放激昂的音乐，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动员：“请各班有序前往体育馆，为我们学校的健儿们加油助威！”

教室里瞬间空了。陈绳收拾书包，最后一个离开。

走廊里，他遇见叶磁。对方正和几个队友往体育馆走，看到陈绳，脚步慢下来。

“去医院？”叶磁问。他穿着红色的10号球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拉链只拉了一半。

“嗯。”

两人站在空荡的走廊里，远处体育馆传来的欢呼声海浪般涌来，又退去。

“比赛加油。”陈绳说。

叶磁看着他，想说什么，但队友在前面催促：“磁哥！教练叫集合了！”

“来了。”叶磁应了一声，又看了陈绳一眼，转身跑向体育馆方向。红色球衣在走廊尽头一闪，消失了。

陈绳继续往校门走。越靠近体育馆，声音越大——呐喊声、哨声、篮球击打地面的砰砰声，还有女生们整齐的加油声：

“叶磁！叶磁！叶磁！”

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实。陈绳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出校门。好像跑得够快，就能把那些声音甩在身后，就能忘记自己本该也是那群欢呼少年中的一员，而不是这个背着沉重书包、赶往医院的十七岁“家长”。

—

医院里，时间以另一种节奏流逝。

母亲今天的状况好多了，已经能自己坐起来吃饭。陈绳削苹果时，母亲小心地问：“小绳，妈想出院了。住院太贵了……”

“医生说要再观察两天。”陈绳的手很稳，刀锋转出完整不断的果皮，“钱的事你别操心。”

“你怎么操心？”母亲的眼睛红了，“都是妈没用，拖累你和你妹……”

“妈。”陈绳打断她，把苹果切成小块，“你不是拖累。”

他把苹果递过去，看着母亲小口小口地吃。阳光从病房窗户照进来，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淡金。陈绳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坐在床边喂他吃苹果。那时父亲还在，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晚饭后总有时间一起看电视，笑声很多。

时间偷走了太多东西。

陪母亲做完下午的康复训练后，陈绳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二十。篮球赛应该快结束了。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班级群。群里已经被比赛照片刷屏：

叶磁跃起投篮的瞬间，手臂肌肉绷紧，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叶磁突破两人防守，球衣下摆扬起，露出紧实的腰腹。

叶磁落地后转身回防，汗水在阳光下闪成细碎的光点。

最后一张是终场哨响后的合影。比分牌显示：78：65，主场胜利。叶磁站在最中间，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比着胜利手势。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前，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陈绳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照片里的叶磁在笑，那种笑容张扬、肆意、毫无阴霾，属于一个理所当然被万众瞩目、被命运眷顾的少年。

而他，坐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里，手里拿着母亲的药费单，计算着明天饭卡里还剩多少钱。

两个世界。中间隔着看不见的玻璃墙。

他退出群聊，收起手机，去开水间打热水。保温瓶接满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叶磁的消息，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赢了。你没来？”

陈绳看着那行字。开水间的窗户正对着西边，夕阳开始下沉，天空被染成温柔的橘粉色，像熟透的柿子。

他慢慢打字：

“在医院。恭喜。”

发送。

几乎立刻，叶磁回复：

“阿姨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明天再做一次检查，没问题的话后天可以出院。”

“钱够吗？”

陈绳的手指收紧。这个问题太直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所有伪装的平静。

他犹豫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某个病房的呼叫铃在响，远处隐约有家属的啜泣。

他重新点亮屏幕，回复了两个字：

“够的。”

谎言。但他别无选择。

叶磁没有再回复。

陈绳提着热水瓶回到病房。母亲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水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窗外，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天空从橘粉渐变成深紫。城市的灯火开始亮起，一点一点，连成一片光的海洋。

在这个静谧的黄昏里，陈绳忽然感到一种深切的孤独。

不是独自一人的那种孤独——他早已习惯独自承担。而是另一种：当全世界都在为一个少年的胜利欢呼时，那个少年却在问他“钱够吗”。而他只能回答“够的”，即使不够。

这份孤独里，混杂着感激、羞耻、倔强，和一些他尚未命名的东西。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的纹路复杂交错，像一张没有出口的地图。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叶磁，但打开，是妹妹陈穗发来的语音消息。

点开，小姑娘兴奋的声音瞬间充满安静的病房：

“哥！我们班今天去看了篮球赛！叶磁哥哥好厉害啊！他投进了七个三分球！我们班女生都在尖叫！他还朝我们这边挥手了！哥你在医院没看到太可惜了……”

陈穗的声音那么鲜活，那么快乐，像一束光，穿透了黄昏的阴霾。

陈绳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回复：“那你有没有好好给叶磁哥哥加油？”

陈穗秒回：“有！我喊得嗓子都哑了！叶磁哥哥还对我比了耶的手势！”

陈绳笑了。真的笑出了声。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突兀，他赶紧捂住嘴。

但那个笑容留在了脸上，温暖地，短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