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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翰林院初露锋芒

天启二十三年春,翰林院的晨雾还未散尽,文渊阁的窗棂已映出微光。沈砚身着一身青色翰林院编修官袍,按时踏入了这座藏满典籍的院落。昨夜他在阁中读到三更,此刻眼底虽有淡淡的倦意,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清明。书桌上,昨日写下的“致君尧舜上”五个字被镇纸压住,墨迹已干,却似仍透着一股不肯折腰的锐气。

“沈编修倒是勤勉,竟比我等早到一步。”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吴子墨提着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我从家中带了些苏式糕点,想着你是江南人,定合口味,一起用些?”

沈砚回身拱手,目光落在食盒上,心头掠过一丝暖意。离家半月,他虽已渐渐适应京城的饮食,却仍念着江南的清甜。“多谢吴探花厚爱,怎好平白叨扰。”

“你我同朝为官,又同住翰林院,何必见外。”吴子墨将糕点摆上桌,是桂花糕与松子糕,香气清甜,“昨日周榜眼那般态度,你莫往心里去。他出身吏部尚书府,向来眼高于顶,并非针对你一人。”

沈砚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软糯,甜而不腻,恰如江南的春日。他淡淡一笑:“我明白。朝堂之上,人心各异,不必事事较真。”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清楚,周明轩的轻视,绝非单纯的性情使然,更多的是世家子弟对寒门士子的天然隔阂。这种隔阂,往后怕是少不了要面对。

正说着,文渊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周明轩带着两名同进士出身的编修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件绣着暗纹的锦袍,腰间挂着玉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与翰林院的清雅氛围格格不入。看到沈砚与吴子墨同桌而食,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某些人倒是会攀附,刚入翰林院就跟探花郎打得火热,可惜啊,凤凰终究是凤凰,土鸡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金凤凰。”

那两名编修是周明轩的同乡,见状也跟着附和:“周榜眼说得是,寒门出身,终究少了些底蕴,怕是连翰林院的规矩都还没摸清呢。”

吴子墨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沈砚抬手按住。沈砚放下手中的糕点,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明轩:“周榜眼所言,沈某不敢苟同。出身是天生注定,但若论学识与品行,却不在门第高低。翰林院乃储才之地,想必更看重真才实学,而非家世背景吧?”

“真才实学?”周明轩嗤笑一声,踱步到沈砚书桌前,拿起他昨日写的字,“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口号罢了。殿试上写篇《论时政疏》得罪半个朝堂,真以为自己是济世奇才?我告诉你,在这翰林院,光会说大话可没用,得能实实在在写出东西来,还得懂规矩、识时务。”

沈砚并未动怒,只是缓缓道:“《论时政疏》所言,皆是沈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民间疾苦与朝堂弊病。文臣提笔,当为苍生立言,而非为了明哲保身而粉饰太平。至于规矩与时务,沈某自会慢慢学,但绝不会为了迎合他人而失了本心。”

“好一个不失本心!”周明轩被噎了一下,随即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本心能不能帮你完成今日的差事。方才李掌院派人来传话,让咱们各拟一篇《春耕劝农诏》,午时前就要呈上去。这诏书既要符合皇家规制,又要通俗易懂,能让百姓明白陛下的体恤,可不是光喊口号就能写出来的。”

他故意加重了“皇家规制”四个字,显然是料定沈砚出身寒门,从未接触过此类文书,定会手足无措。那两名编修也跟着起哄:“是啊,这劝农诏看着简单,实则讲究极多,用词要严谨,语气要恳切,还得有文采,可不是谁都能写好的。”

吴子墨面露担忧,低声对沈砚道:“这劝农诏确实不易,以往多是资深编修执笔,咱们这些新科进士,还是头一次接触。要不我先给你看看我往年写的草稿?”

沈砚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笃定:“多谢吴探花好意,不必了。既是差事,便该自己完成。”他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提起毛笔,却并未急于落笔。劝农诏,核心是“劝”与“恤”,既要鼓励百姓春耕,又要体现帝王对民生的关怀,不能过于晦涩,也不能失了皇家的威严。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江南乡间春耕的景象:农夫牵着牛,踏着晨露下地,妇人在家中备好干粮,孩童在田埂上嬉戏。又想起沿途所见的北方贫瘠之地,百姓因苛捐杂税而面带愁容,耕作之时也难掩疲惫。帝王的诏书,若只是空洞的辞藻,如何能打动百姓?

片刻后,沈砚睁开眼,目光清亮。他蘸饱墨水,笔尖落在宣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开头先言春日农时之重,引“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之句,通俗易懂;接着叙陛下体察民情,减免春耕所需农具税、种子税,承诺若遇天灾,朝廷将开仓放粮,尽显体恤;最后劝谕百姓珍惜农时,勤耕细作,文末以“愿万民丰衣足食,国泰民安”作结,语气恳切,文采斐然。

整篇诏书,既符合皇家文书的规制,又无堆砌辞藻之嫌,字字句句都落在百姓的心坎上,同时又不失文人的风骨与气度。

周明轩一直冷眼旁观,见沈砚下笔如飞,心中暗忖“定是胡写一通”,待沈砚停笔,他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拿起诏书扫了一眼。起初他还带着轻蔑的神色,可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嘴角的讥诮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

这篇《春耕劝农诏》,用词精准,对仗工整,既有“东风解冻,万物复苏,正是春耕播种之良时”的生动描写,又有“朕念百姓劳作之苦,特免今年春耕农具之税,各州府需备足种子,平价售予农户,不得囤积居奇”的务实承诺,更有“耕耘虽苦,收获可期,愿尔等勤勉耕作,共赴丰年”的殷切劝勉。无论是格局、文采,还是对帝王心思的揣摩,都远超他的预期,甚至比他自己写的还要出色。

“这……这不可能!”周明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一个寒门子弟,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诏书?定是抄袭了谁的稿子!”

沈砚抬眸,目光锐利如刀:“周榜眼说话,需有凭据。这篇诏书,字字皆出沈某之手,若有半句抄袭,甘受翰林院规处置。倒是周榜眼,与其在这里质疑他人,不如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差事,免得午时交不上来,丢了吏部尚书府的脸面。”

周明轩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两名编修也凑过来看了沈砚的诏书,看完后都面露惊色,再也不敢多言。吴子墨拿起诏书,反复品读,忍不住赞叹道:“沈兄此文,真是妙极!既合规制,又接地气,陛下见了,定会龙颜大悦。我原本还担心你不熟悉这类文书,没想到你竟能写得如此出色,真是令人佩服!”

沈砚淡淡一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他心中清楚,这并非自己天赋异禀,而是多年来苦读史书,钻研历代诏书体例,又深知民间疾苦,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父亲曾教导他,“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若脱离了现实,再华丽的文章也只是空中楼阁。

午时将至,众编修纷纷将写好的诏书呈给翰林院掌院学士李东阳。李东阳坐在案前,逐一翻阅,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当他看到周明轩的诏书时,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显然并不满意。周明轩的文章,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只谈帝王恩德,不提百姓疾苦,完全没有抓住劝农诏的核心。

轮到沈砚的诏书时,李东阳起初也只是漫不经心,可越看,眼神越是明亮。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诏书反复研读,脸上渐渐露出赞赏的笑容。“好!好一个‘朕念百姓劳作之苦,特免今年春耕农具之税’!”李东阳拍案叫好,声音洪亮,“这篇诏书,既不失皇家威严,又饱含爱民之心,用词通俗,百姓能懂,文采斐然,百官折服,实乃佳作!沈编修,你果然没让老夫失望!”

周围的官员闻声都围了过来,传阅着沈砚的诏书,纷纷点头称赞。“李大人说得是,这篇诏书,比以往那些刻板的文书强多了!”“沈编修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识,真是难得!”“寒门出贵子,此言不虚啊!”

周明轩站在人群外围,听着众人的赞叹,脸色难看至极,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故意刁难的差事,反而成了沈砚展露才华的契机。

李东阳将诏书放在案上,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满是欣慰:“沈编修,你这篇诏书,老夫会亲自呈给陛下。相信陛下见了,也会赞赏你的才华与用心。往后在翰林院,你要继续保持这份初心,多读书,多历练,将来定能成为栋梁之材。”

“多谢李大人赏识,晚辈定当不负厚望。”沈砚拱手行礼,语气谦逊,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他入仕以来,第一次得到上司如此明确的肯定,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致君尧舜上”的信念。

诏书之事过后,沈砚在翰林院的名声彻底传开。原本有些轻视他的编修,此刻都对他刮目相看,不少人主动前来与他探讨学问,请教文书写作的技巧。吴子墨更是与他成了莫逆之交,每日一同读书、一同办公,无话不谈。

唯有周明轩,对沈砚的敌意更深。他私下里四处散播谣言,说沈砚“野心勃勃,欲借文章邀宠”,“出身卑微,却不知安分守己”,试图败坏沈砚的名声。但这些谣言,在沈砚的才华与品行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翰林院的官员们大多明辨是非,非但没有相信周明轩的话,反而对他的小家子气愈发不齿。

几日后,天启帝萧曜果然召见了李东阳,问及春耕劝农诏之事。李东阳将沈砚的诏书呈上,萧曜细细读完,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这沈砚,倒是个奇才。朕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只会直言进谏的愣头青,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缜密,既懂民生,又知朕心。”

李东阳连忙附和:“陛下英明。沈砚虽出身寒门,却学识渊博,品行端正,且有一颗爱民之心,实乃难得的栋梁之材。”

萧曜放下诏书,目光深邃:“栋梁之材?或许吧。但太过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传旨,赏沈砚锦缎十匹,白银百两,以示嘉奖。另外,让他参与《国朝通志》的编纂,多些历练也好。”

李东阳心中一凛,听出了帝王话中的深意。嘉奖是真,但让沈砚参与修史,看似是提拔,实则也是一种考验。修史需严谨,更需懂得避讳,稍有不慎,便可能触怒龙颜。沈砚性情耿直,不知能否应对得当。

但君命难违,李东阳只得躬身领旨:“臣遵旨。”

当嘉奖的旨意传到翰林院时,众人都向沈砚道贺。沈砚谢过传旨太监,收下赏赐,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他敏锐地察觉到,帝王的嘉奖背后,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既可能是荣耀的象征,也可能随时落下,将他刺穿。

当晚,沈砚又在文渊阁待到深夜。他翻开《国朝通志》的草稿,看着那些被篡改的历史,那些为了迎合权贵而歪曲的事实,眉头紧锁。他想起父亲的教诲,“史者,当秉笔直书,不隐恶,不扬善,方能留信史于后世”。可在这座皇宫之中,在权力的漩涡里,秉笔直书,又谈何容易?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文渊阁的青瓦上,一片清冷。沈砚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实事求是”四个字,墨迹淋漓,似带着一股倔强。他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荆棘,帝王的猜忌、权贵的打压、同僚的嫉妒,都将是他需要面对的挑战。但他不会退缩,就像这笔下的文字,纵然历经风雨,也要坚守本心。

翰林院的灯火,彻夜未熄。沈砚的锋芒,已然展露,而这锋芒,既是他向上攀登的阶梯,也可能是将他推向深渊的导火索。京城的风,越来越急,一场围绕着权力、才华与初心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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