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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山下道门兄弟》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东方仙侠小说,作者“凌空君子”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本书的主角陈九生郭启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至第14章,总字数132276字,热爱阅读的你,快来加入这场精彩的阅读盛宴吧!主要讲述了:正德十年·春·龙虎山暮春三月的龙虎山,美得不像凡间。漫山杜鹃正开到极盛,从山脚到山腰,层层叠叠的赤红如燎原之火,烧透了半边天穹。夜里下过一场细雨,此刻晨雾尚未散尽,乳白色的雾气贴着山谷缓缓流淌,将整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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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山下道门兄弟》精彩章节试读

正德十年·春·龙虎山

暮春三月的龙虎山,美得不像凡间。

漫山杜鹃正开到极盛,从山脚到山腰,层层叠叠的赤红如燎原之火,烧透了半边天穹。夜里下过一场细雨,此刻晨雾尚未散尽,乳白色的雾气贴着山谷缓缓流淌,将整座山浸得湿漉漉的。溪涧里涨满了融化的雪水,哗啦啦从青石间冲泻而下,撞在岩壁上碎成万千珠玉,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药庐后那片空地,野草刚冒出新绿。一只黄底黑斑的花蝴蝶翩翩飞过,翅膀上还沾着露水。

“蝶……蝶蝶……”

三岁的郭念生摇摇晃晃地追在后面。他穿着林巧娘亲手缝制的青布小衫,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用红绳系着,跑起来时红绳一甩一甩,像两只扑棱翅膀的雀鸟。孩子腿短,跑得急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又倔强地稳住身形,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够那蝴蝶。

“念生,慢些!”

林巧娘端着刚择好的药草从屋里出来,见状连忙放下竹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

小念生在她怀里扭动,眼睛还盯着那只越飞越远的蝴蝶,奶声奶气地喊:“姨,蝶飞了……”

“蝴蝶累了,要回家找它的娘亲。”林巧娘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孩子额头的细汗,又理了理他跑乱的衣襟,“明日它还会来的,咱们明日再追,好不好?”

念生似懂非懂地点头,伸出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把脸贴在她肩上。

林巧娘抱着孩子,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道,眼中温柔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三年了。

这孩子从襁褓里那个瘦弱得连哭声都细若游丝的婴儿,长成如今活泼爱跑的小人儿。他眉眼生得极好——笑起来时眼角微弯的弧度,像极了燕红绡;可抿着小嘴、安安静静看人时,那专注又带着点倔强的神态,又活脱脱是郭启明的影子。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

乌黑瞳孔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赤金色。那是陈九生留下的朱厌玉佩日夜温养的结果,也是这孩子身负朱厌之力的证明。林巧娘知道,这双眼睛将来会看到怎样的世界,又会背负怎样的命运。

“姨,”念生忽然抬起头,小手摸摸她的脸,“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巧娘心头一软,柔声道:“快了,就快了。”

陈九生南下已近一年。

这一年里,他先去了杭州查赵家,在西湖底破了倭寇经营多年的水下暗寨,救出三十余名被掳的渔家女子;又转道苏州,在王家那座号称“一步一景”的园林里,与三名倭国阴阳师斗法三天三夜,最后引天雷劈毁了王家私藏军械的密室;再到南京与沈清歌会合,两人扮作商人混入徐家宴席,在秦淮河畔的笙歌夜宴中擒杀七名忍者,盗出关键账册。

每一次传回的消息,都伴随着惊心动魄的较量。他像一柄出鞘便不归鞘的剑,锋芒所向,魑魅魍魉皆退散。

可剑也会累。

三个月前那封密信,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极疲惫的状态下写的。信中说:“江南水太深,三大士族背后似有更大黑手。线索到南京应天府便断了,仿佛有人提前抹去了一切痕迹。师姐,念生可好?山上的杜鹃该开了吧?”

林巧娘那夜在灯下坐了很久,铺开纸笔,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想告诉他念生会叫“师父”了,想告诉他药庐后的那株老梅今年开得特别好,想让他保重身体,想问他何时归……最后十页信纸全扔进炭盆,只余下八个字:

“一切安好,盼君早归。”

有些话,终究要当面说才作数。

“巧娘。”

贺兰的声音从药庐门口传来。这位素来沉稳的女冠此刻脚步有些急,裙角沾着晨露:“九生回来了,正在天师殿向师尊复命。”

林巧娘心头猛地一跳,像是等待许久的弦终于被拨动。她抱紧念生,声音却努力维持平静:“好,我这就带念生过去。”

天师殿·辰时

殿内檀香袅袅。

陈九生跪在蒲团上,一身青衫染着风尘,下摆处还有未洗净的暗褐色血渍。他比一年前清瘦了些,脸颊轮廓更加分明,但那双眼睛却沉淀得愈发深邃锐利,像深潭里淬过的寒铁。

“……赵家确与倭寇有往来,但其作用主要是销赃和提供沿海军情。苏州王家更甚,他们暗中为倭寇提供精铁、药材,甚至协助倭寇在太湖深处的荒岛上训练‘水鬼’——那是一种能潜伏水下数个时辰的忍者。至于南京徐家——”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本用油纸仔细包裹的账册。账册纸页泛黄,边缘磨损严重,显然常被翻阅。

“这是弟子七日前从徐家密室暗格里盗出的‘海贸私账’。”陈九生双手奉上,“上面记载,徐家近五年来,通过倭国商船走私的货物总值超过三百万两白银,其中三成是军械:鸟铳八百支,火炮十二门,火药两千斤,甲胄五百套。更关键的是,账册最后一页提到了一个代号‘玄武’的人,徐家所有大宗交易,都需此人首肯画押。”

张元吉接过账册,一页页翻看。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老真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当翻到最后一页那枚鲜红的“玄武”印鉴时,他长叹一声,将账册递给身旁的谢沧流。

谢沧流只扫了几眼,脸色便沉下来。

“还有此物。”陈九生又取出一枚玉牌。

玉牌约掌心大小,质地温润,呈深青色,在殿内光线下泛着幽光。正面用极为精湛的刀工雕刻着龟蛇缠绕的玄武图案,龟甲纹理、蛇鳞细节纤毫毕现;背面则是一个铁画银钩的“杨”字。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陆载尘接过玉牌,指尖拂过那个“杨”字,半晌才缓缓道:“是杨廷和的笔迹。我曾在京中见过他题写的匾额,这笔力走势,错不了。”

“但仅凭一枚玉牌,定不了当朝首辅的罪。”谢沧流声音凝重,“杨廷和老谋深算,完全可以说玉牌是被人盗走仿刻,或是徐家刻意栽赃。若无其他铁证,贸然弹劾,只会打草惊蛇。”

“所以弟子未曾打草惊蛇。”陈九生道,“徐家家主徐鹏举已察觉账册失窃,正在暗中销毁其他证据。弟子已让沈姑娘手下的人日夜盯着,先按兵不动,待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最好是活口或往来书信——再动手不迟。”

张元吉闭目良久,方才睁眼:“若真是杨廷和……那这大明的天,怕是要变了。”

首辅勾结倭寇,走私军械,这已不是贪腐,而是叛国。可杨廷和经营朝堂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六部,江南士族更与他利益交织。若贸然动手,必引起朝局震荡,甚至可能逼反江南。

“此事需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张元吉收起账册和玉牌,“九生,你先回去休息。这一年来,辛苦了。”

陈九生行礼告退。走出天师殿时,晨光正好洒在石阶上,将青石板照得暖融融的。他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肺腑间积压一年的浊气仿佛都被洗涤干净,终于感到一丝久违的松弛。

“师父!”

清脆的童声从下方传来。

陈九生低头,看见林巧娘牵着一个三岁模样的男孩,正站在下方石阶的转角处。男孩仰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干净得像山涧清泉,却又隐隐带着某种熟悉的灵慧——

像极了燕红绡第一次在锦衣卫衙门见到他时的模样。

陈九生心头一软,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蹲下身,朝男孩张开双臂:“念生,过来。”

小念生松开林巧娘的手,摇摇晃晃地爬上石阶,最后几步几乎是扑进他怀里的。孩子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奶香和药草的清苦气息,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师父……”念生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你终于回来了。”

陈九生眼眶微热,手臂收紧,将孩子稳稳抱在怀里:“嗯,师父回来了。”

他抬头看向林巧娘。

三年不见,她清瘦了些,脸庞轮廓更加柔和。许是常年照顾孩子、打理药庐,眉眼间添了些许疲惫,可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却比记忆里更甚。她穿着素雅的淡青色道袍,长发只用一根檀木簪松松绾着,几缕碎发被山风吹拂,垂在颊边,在晨光里泛着柔软的光泽。

“师姐。”他轻声唤道。

林巧娘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理了理他鬓边微乱的发丝,又拂去他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尘灰。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瘦了。”她眼中闪过心疼,“也累了。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我给你炖了药膳,好好补补元气。”

陈九生抱着念生站起身,与她并肩往药庐方向走。山道两旁杜鹃开得正艳,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远处传来道士们早课的诵经声,清越悠扬,在山谷间回荡。

这一切宁静美好得不真实,像一场他不敢奢求的梦。

夜·药庐偏院

烛火在铜灯台上静静燃烧,偶尔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噼啪”轻响。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清蒸山涧鱼、枸杞炖山鸡、百合炒时蔬、桂花糯米藕,还有一盅正冒着热气的归元汤。都是药膳,清香扑鼻,不见油腻。念生已经吃饱,此刻蜷在窗边的小摇篮里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陈九生刚才给他削的那把小木剑,嘴角微微翘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林巧娘盛了一碗汤,递到陈九生面前:“这是用十年老参、黄芪、枸杞、红枣,文火炖了三个时辰的。你趁热喝,最补元气。”

陈九生接过汤碗。汤色澄黄,热气氤氲,入口微苦,旋即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慢慢喝着,目光却落在林巧娘身上。

她正低头收拾碗筷,烛光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弧线,颈项修长白皙,几缕碎发垂落,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三年了,他在江南与倭寇周旋,手上沾过血,夜里做过噩梦,见过最肮脏的背叛,也遇过最赤诚的侠义。唯有回到这里,回到她身边,才感到真正的安宁——像漂泊许久的船终于驶入港湾。

“师姐。”他忽然开口。

“嗯?”林巧娘抬头,眼里映着烛光。

“这一年,辛苦你了。”陈九生放下汤碗,认真看着她,“既要照顾念生,又要打理药庐,还要时时为我担惊受怕。我……”

“别说这些。”林巧娘轻声打断,耳根微微泛红,“我心甘情愿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片刻才道:“九生,你在外面做的事,我都知道。天师每次收到你的传讯,都会告诉我一些。我知道你破了倭寇在西湖底的水寨,救出了那些被掳的女子;知道你在苏州与阴阳师斗法,保住了苏家百亩药田,没让倭毒污染水源;也知道你在南京……与沈姑娘并肩作战,在秦淮河的画舫上擒杀忍者。”

她顿了顿,回头看他,眼中情绪复杂:“沈姑娘是个好女子。她为了帮你查案,与家族几乎决裂,甚至几次遇险,险些丧命。她对你……”

“师姐。”陈九生走到她身后,与她并肩立在窗前,“我对沈姑娘,只有感激与敬重。她帮我,是出于侠义之心,也是为她父亲赎罪——沈慎之虽未直接参与倭寇之事,但对江南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有失职之过。”

林巧娘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苏姑娘呢?她每隔三月就托人送来新配的药方,说是帮你调理体内残余的火毒。还有沐姑娘留下的那些剑谱、兵书,你都带在身边吧?就连已故的燕姑娘,你也一直记着,把念生当亲子抚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淡淡的酸意。

陈九生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然后缓缓将她揽入怀中。

林巧娘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

“师姐,”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气息拂过她发丝,“这一生,我遇到过不少女子。沈姑娘侠义果敢,苏姑娘仁心妙手,沐姑娘智慧通透,燕姑娘深情坚韧……她们都很好,也都曾在某个时刻,触动过我的心。”

他感到怀中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但能让我在疲惫不堪时想回到身边,在迷茫无措时想听听意见,在夜深人静时想看看笑容的……”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稳,“只有你。”

林巧娘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烛火映在里面,像是落进了星河:“你……你说真的?”

“真的。”陈九生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说,是因为我体内的朱厌之力尚未完全驯服,怕有朝一日失控伤了你。但现在……”

他摊开左手掌心。掌心皮肤下,赤金色的纹路缓缓浮现,温顺地流转着,再无以往的狂暴躁动。

“我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份力量。”他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温柔,“所以师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烛火“啪”地爆开一朵大大的灯花,映得满室生辉。

林巧娘怔怔看着他,许久,忽然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哽咽道:“愿意……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窗外,月色正明,清辉洒满庭院。

半月后·龙虎山后崖

晨光熹微,崖顶云海翻涌。

陈九生与林巧娘并肩坐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看着远方天际由黛青转为鱼肚白,又渐渐染上金红。云海在脚下流淌,时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山谷,时而又将一切吞没,仿佛置身仙境。

这半月,是陈九生三年来最平静的时光。

白日里教念生认字、练些基础的吐纳功夫,与师姐一起上山采药、在丹房炼制常用丹药;夜里则相拥而眠,听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山上的琐事——哪株老树今年开花特别盛,哪个小道士练功偷懒被罚,念生又学会了说什么有趣的话……

他几乎要忘了外面的刀光剑影、朝堂诡谲。

“九生,”林巧娘靠在他肩上,忽然轻声开口,“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得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沈姑娘她们。”林巧娘坐直身子,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我也信你。但那些姑娘……她们对你也是真心的。尤其是沈姑娘,她为了帮你查案,与家族几乎决裂,如今在江南举步维艰。还有苏姑娘,她一直在药王谷研制克制倭毒的解药,我听说有几次试药险些中毒身亡。”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我不是要你娶她们,那不合礼法,我也……我也会难过。但至少……该给她们一个名分。哪怕是认作义妹,或是记名弟子,也好过现在这样,无名无分地为你付出一切。”

陈九生沉默。这个问题,他其实想过不止一次。道门虽不禁婚娶,可若与多位女子牵扯不清,终究不合世俗礼法,也会伤了她们的名声。

“师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巧娘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你该下山一趟,去见见她们。有些话,当面说清楚。若她们愿意,可来龙虎山清修,我以姐妹待之,绝不亏待。若不愿……也该有个明白的交代,别耽误了人家的青春年华。”

陈九生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忽然笑了:“师姐,你这是在给我纳妾?”

“谁、谁说的!”林巧娘脸一红,轻轻捶了他一下,“我是说正经的!那些姑娘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不能装作不知道。至少……让她们有个归宿。”

她别过脸,望着翻涌的云海,小声道:“反正……反正我心里有数就行。你待我好,我知道。但做人不能太自私,她们也都是好女子……”

陈九生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心中满是感动与愧疚。他的师姐,总是这样,温柔又善良,事事为他着想,哪怕自己会受委屈。

“好,我听师姐的。”他轻声道,“等念生再大些,能离得开人了,我就下山一趟。”

“嗯。”林巧娘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

“当当当——当当当——”

山下忽然传来急促的钟声!三长两短,连绵不绝,正是龙虎山最高级别的警钟!

有外敌入侵!

陈九生脸色骤变,纵身跃起:“师姐,你带念生回药庐,立刻开启防护阵法!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青光,如离弦之箭般掠下山崖!

山门处·辰时三刻

守山弟子倒了一地,横七竖八躺在石阶旁。皆昏迷不醒,身上不见明显伤口,但印堂处一片青黑,显然是中了极为阴毒的邪术。

山门前站着三个黑袍人。

皆以黑布蒙面,只露双眼。袍子宽大,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散发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之气,所站之处,青石板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为首一人手中托着一面黑色小幡。幡面不过尺余见方,却绣满了百鬼夜行的图案,每一只鬼怪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幡而出。黑袍人正低声诵念着晦涩咒文,每念一句,幡上便有一只鬼影挣扎着飞出,尖啸着扑向山门上方的金色防护法阵。

法阵金光闪烁,将鬼影一一弹开,但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倭国阴阳师?”陈九生落在山门前,赤金色火焰自掌心升腾而起,灼热的气浪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寒。

黑袍人停止诵咒,抬头看向他。蒙面布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竟是诡异的双瞳——一黑一灰,重叠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邪异。

“陈九生,你果然在山上。”阴阳师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铁器,“交出郭念生,饶你不死。”

陈九生心头警铃大作。念生身世隐秘,龙虎山内知晓者不过寥寥数人,倭寇如何得知?除非……山上有内奸!

“你们找念生做什么?”他沉声问,同时暗中感应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

“八岐大神需要一具‘灵童之躯’降临此界。”阴阳师双瞳中闪过一丝狂热,“郭念生身负朱厌之力和修罗煞气,正是千年难遇的完美容器。交出来,否则今日便踏平龙虎山,鸡犬不留!”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动黑幡!

“嗷——!”

百鬼齐啸!密密麻麻的鬼影从幡中蜂拥而出,遮天蔽日!这些鬼影形态各异,有的形如巨蟒,有的状若夜叉,有的只是一团扭曲的黑雾,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青石板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陈九生冷哼,双手飞速结印。

“朱厌真形,现!”

轰——!

赤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在他身后凝成一尊高达三丈的朱厌法相!法相赤发白首,朱足踏地,仰天长啸时声浪如实质般扩散开来,空气都为之震颤!

百鬼触之即溃!像冰雪遇见骄阳,在赤金火焰和浩然啸声中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无形!

“雕虫小技。”陈九生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十丈距离,已至阴阳师身前,一掌拍向那面黑幡!

阴阳师疾退,同时另外两个黑袍人动了!

左侧一人袖中飞出漫天黄色符纸,符纸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张覆盖方圆数丈的火网,当头罩下!右侧一人则拔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倭刀,刀身狭长,刀刃处开有血槽,挥砍时带起腥风血雨般的刀光,直取陈九生咽喉!

三人合击,时机、角度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倭寇。

陈九生不闪不避。

赤金色火焰在周身三尺外凝成一层薄薄的护罩,火网触及护罩,便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熄灭。他左手并指如剑,一指点向左侧符师的心口,指尖赤金光芒吞吐;右手则化掌为刀,迎着那柄漆黑倭刀,硬生生斩下!

“噗!”

“铛——!”

左侧符师胸口被洞穿,血花飞溅,哼都没哼一声便倒飞出去。右侧刀客的倭刀与陈九生的掌刀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刀身应声而断!刀客虎口崩裂,连退七步才稳住身形,眼中满是骇然。

阴阳师见势不妙,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黑幡上!

“以我精血,饲我式神!八岐侍从,现!”

黑幡暴涨至三丈高,幡面剧烈抖动,一只三头六臂的狰狞恶鬼从幡中爬出!恶鬼高达两丈,皮肤青紫,三个头颅分别喷吐毒雾、冰霜、火焰,六只手臂各持刀、剑、锤、盾、锁链、勾爪,甫一出现,阴煞之气便席卷整个山门!

“式神?”陈九生眼神一凝。

这是倭国阴阳道的最高秘术之一,以自身精血魂魄饲养恶鬼,与式神性命相连,威力极大,但反噬也极重,是搏命之术。

他不敢托大,全力催动体内朱厌之力!

“吼——!”

身后的朱厌法相再度暴涨,高达五丈!赤发如火,白首仰天,朱足踏地时整个山门都为之震动!法相伸出巨掌,带着焚尽万物的赤金火焰,狠狠拍向那只三头六臂的恶鬼式神!

两尊庞然巨物轰然对撞!

轰隆隆——!!!

气浪如海啸般向四周席卷!山门处的两根石柱应声断裂,轰然倒塌!地面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尘土飞扬!远处赶来支援的龙虎山弟子被震得东倒西歪,修为稍弱者直接口喷鲜血,昏迷过去!

恶鬼式神虽强,但终究是阴邪之物,而朱厌乃上古凶兽,天生克制一切邪祟。不过十息,恶鬼式神的三颗头颅便被朱厌法相继扯下,六臂也被生生撕断!黑幡“咔嚓”一声,裂成数片!

“噗——!”

阴阳师遭到反噬,七窍同时喷血,整个人如破麻袋般瘫倒在地,气息迅速萎靡。

陈九生收敛法相,正要上前逼问,忽然感应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后山方向——

药庐那边,传来剧烈的炁息波动!还有……念生的哭声!

调虎离山!这三个阴阳师只是诱饵,真正的目标……是念生!

“不好!”陈九生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其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药庐方向疾驰而去!

药庐外·同一时刻

林巧娘抱着念生,正匆匆往后山密室赶。

药庐的防护阵法已经全开,一层淡金色的光罩将整个院落笼罩在内。可光罩外,五个穿着黑色劲装、只露双眼的忍者正在疯狂攻击。手里剑如暴雨般打在光罩上,溅起一圈圈涟漪;苦无则专攻阵法节点,每一次刺击都让光罩剧烈闪烁;更有忍者不断投出烟雾弹,浓烟遮蔽视线,干扰判断。

“姨,怕……”念生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小脸煞白,身子微微发抖。

“不怕,有姨在。”林巧娘安抚着孩子,脚下步伐却丝毫未停。她知道,药庐这层防护阵法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进入后山密室——那里有谢沧流师叔亲自布下的“星陨禁制”,除非真人境巅峰强者全力攻击,否则绝对攻不破。

就在她距离密室甬道入口还有三步时——

“咔嚓!”

淡金色光罩终于承受不住,碎裂成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五个忍者如鬼魅般冲入院落,直扑她怀中的念生!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林巧娘一咬牙,将念生护在身后,右手从袖中滑出一柄三寸长的短剑——剑身晶莹如冰,寒气逼人,正是贺兰师叔赠她的“冰魄剑”,专克阴邪之物。

她虽不擅打斗,但这三年来为防万一,也跟着贺兰学了一套“寒梅剑法”。此刻生死关头,竟也舞得密不透风,剑光如雪,暂时逼退了最先冲来的两名忍者。

可忍者身法诡谲,五人配合无间,不过三息,林巧娘便左支右绌,左臂、右肩各添一道血口,鲜血很快染红了淡青道袍。

“把孩子交出来!”为首的忍者狞笑,手中苦无化作一道黑光,直刺她心口!

林巧娘避无可避,最后一刻猛地转身,用后背护住怀中的念生——

千钧一发!

一道青光从天而降!不是陈九生,却比陈九生来得更快!

来人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穿着破旧的灰色道袍,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打着补丁。头发用一根草绳随意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可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如星辰,此刻正紧紧盯着那五名忍者。

他手中没有兵器,只凭一双肉掌,竟在电光石火间接连拍出五掌!每一掌都精准地拍在忍者攻势的薄弱处,掌风古朴厚重,隐有风雷之声!五名忍者手中的苦无、手里剑触及他手掌,竟如泥牛入海,所有力道都被化去,反震得他们虎口发麻!

“你是何人?!”忍者首领厉声喝问,眼中闪过惊疑。

少年不答,只将林巧娘和念生护在身后,沉声道:“夫人快进密室,这里有我。”

林巧娘一愣:“你是……”

“我是山下砍柴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容干净又带着点野性,“路过,看不得倭寇欺负妇孺。”

说话间,五名忍者已再度扑上!这一次,他们显然动了真格,身形如烟,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手中武器或刺或削,专攻要害!

少年却不慌不忙,脚踏一种奇异步法,看似缓慢,实则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攻击。双掌翻飞间,掌风隐隐凝成龙形虎影,每一次拍出都带着沉闷的破空声!不过十招,一名忍者被他掌风扫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瘫软在地。

“八嘎!”忍者首领怒喝,双手结印,身形骤然一分为三,从三个不同方向攻来!

“幻术?”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却不退反进,右掌在身前画了个圆。

那圆圈仿佛有某种奇异的力量,三个幻影冲入圈中,竟同时凝滞了一瞬!少年趁机一掌拍向中间那个——正是真身!

“砰!”

忍者首领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剩下两名忍者见势不妙,对视一眼,同时掷出烟雾弹,身形向后急退,显然是打算逃跑。

少年冷哼一声,双掌隔空拍出!

掌风如两条无形锁链,跨越数丈距离,精准地击中两人后心。两名忍者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昏迷不醒。

从少年出现到战斗结束,不过二十息。

林巧娘看得怔住。这少年年纪轻轻,修为却高得吓人,掌法更是闻所未闻,看似朴实无华,实则蕴含某种大道至简的韵味。

“夫人,快进去吧。”少年转身,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显然刚才一番战斗也消耗不小。

林巧娘这才回过神,抱着念生冲进密室甬道,启动禁制。厚重的石门轰然关闭,将外界一切隔绝。

密室中,念生忽然指着石门方向,小声道:“姨,那个哥哥……身上有光。”

林巧娘凝神感应,果然察觉到一股极其纯净、浩大的炁息从石门缝隙透入——那不是道家的清灵,也不是佛门的慈悲,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原始、混沌的力量。

这少年,绝不简单。

一刻钟后·药庐外

陈九生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五个忍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皆昏迷不醒,身上没有致命伤,但经脉都被一种奇特的手法封住了,短时间内绝无行动能力。而那个灰袍少年,正坐在药庐门前的石阶上喘气,额头满是细汗,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刚才一战消耗颇大。

“你是……”陈九生警惕地看着他,同时感应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

少年抬头,看见陈九生,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道礼:“晚辈凌云,见过陈道长。”

“你认识我?”

“三年前的道法大会,晚辈在山下远远见过道长风采。”凌云挠挠头,笑容有些腼腆,“刚才听到山上警钟急响,就上来看看,正巧碰上这些倭寇袭击药庐,就……顺手帮了个忙。”

陈九生仔细打量他。

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尚显单薄,但骨架匀称,站在那里如松如岳,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修为至少在“炼炁化神”的巅峰,距离真人境只差一线,在这个年纪简直骇人听闻。更奇怪的是,他的功法路数完全看不出来历——既不是道门正统的清净无为,也不是佛家神通的慈悲庄严,更非魔道邪功的阴狠诡谲,倒像是……

“你是散修?”陈九生问。

“算是吧。”凌云点头,“晚辈自幼在龙虎山后的野山里长大,跟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道士学了几年粗浅功夫。老道士三年前去世了,晚辈就一个人在山上砍柴为生,偶尔采些草药换米粮。”

陈九生沉吟不语。若真是散修,这天赋未免太过惊人。而且刚才他出手时用的掌法,古朴厚重,掌风隐有开天辟地之势,隐约有几分……上古巫道的影子。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陈九生先检查了那五名忍者,在他们后颈处都发现了一个相同的刺青——八头八尾的巨蛇,正是倭国神道教崇拜的“八岐大蛇”。

果然是神道教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抓念生?”陈九生看向密室方向,心头愈发沉重。倭寇不仅知道念生的存在,还知道念生身负朱厌之力和修罗煞气,这说明龙虎山内部……真的出了问题。

“陈道长,”凌云忽然开口,语气郑重,“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晚辈想拜道长为师。”凌云退后一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晚辈自幼慕道,可惜无缘得入正宗。今日见道长神威,更心向往之。恳请道长收晚辈为徒,传我大道,晚辈定当勤学苦修,不负师恩!”

陈九生怔住。

这少年天赋绝伦,心性似乎也不坏,刚才又救了巧娘和念生,收为弟子倒不是不可以。但此刻倭寇环伺,内奸未明,龙虎山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是收徒的好时机。

他正要婉拒,密室石门忽然“轰隆隆”打开。

林巧娘抱着念生走出来。念生已经止了哭,小脸还挂着泪痕,看见陈九生,立刻伸出小手:“师父……”

陈九生上前接过孩子,仔细检查,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林巧娘走到凌云面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少年,又望向陈九生,轻声道:“九生,这孩子刚才救了我和念生,也算有缘。而且我看他眼神清澈,行事正派,不像是奸邪之辈。”

念生也搂着陈九生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师父,哥哥是好人,他打跑了坏人。”

陈九生看着妻子和徒儿,又看看一脸恳切的少年,最终叹了口气。

“起来吧。”他扶起凌云,“我可以收你为记名弟子,传你道法。但能否成为正式弟子,要看你的心性、悟性和日后表现。”

凌云大喜,又要磕头,被陈九生拦住:“先别急着谢。我问你,你刚才用的掌法,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

凌云犹豫片刻,低声道:“掌法叫‘混沌开天掌’,是……是那位老道士临终前所传。他说这套掌法源自上古,专破一切邪祟阴魔。至于老道士的名讳、来历……他从未提过,晚辈真的不知。”

混沌开天掌?上古?

陈九生心中疑窦更深,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点点头:“你先随我回天师殿,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说明。”

“是,师父!”凌云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兴奋。

一行人离开药庐,往天师殿方向走去。背后,龙虎山在晨光中巍然耸立,云雾渐散,露出苍翠山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袭击从未发生过。

可陈九生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

倭寇已经将手伸向了念生,下一次,又会是什么?那个代号“玄武”的朝中黑手,与倭国神道教又有何关联?龙虎山的内奸,究竟是谁?

而眼前这个来历神秘、身负上古掌法的少年凌云,究竟是福是祸?

他握紧林巧娘的手,感到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别怕。”他轻声道,声音不大,却坚定如铁,“有我在。”

林巧娘点头,依偎着他,怀中的念生已经又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这个孩子,注定要背负太多。

而他这个师父,能做的,就是在念生长大之前,为他撑起一片天。

哪怕,这片天已经风雨飘摇,电闪雷鸣。

小说《龙虎山下道门兄弟》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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