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冬山石榴》是“有息”的又一力作,本书以裴知昼琼灯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小说推荐故事。目前已更新10136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千万不要错过!
冬山石榴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2章
9.
皇帝说,他是挑女人的一把好手,但没挑过男人。
于是在京城悬了赏,征集貌美男子的画像,写清身世籍贯,送到我面前给我挑。
太有才的我不要,一是这样的男人一心科考,不会把心思放在后宅,而是我没文化,也不喜欢书呆子。
家世太好的我也不要,心高气傲,可能还瞧不上我哩。
我精挑细选,选中一位名扬京城,打算找个归宿的琴师。
琴师名唤秦琅,徐州人士,虽是奴籍,但身世干净,只卖艺,不卖身。
皇帝又派了将他的背景细细查了一番,觉得不错,将他拾掇拾掇,就纳进了府里。
另一边,裴知昼目光怔忪地看着花轿子被抬进我的院子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堂堂丞相门生,三品官员,长公主驸马爷,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但我要纳侧夫这件事,早在奴才的嘴里传开了。
“裴大人有所不知,这位是殿下向皇上请旨,纳的一名侧夫。”
“荒唐!”
裴知昼脱口而出,他在原地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去我的院儿里瞧瞧。
10.
“你们公主干这样的荒唐事,没人劝着吗?”
他边走,边跟引路的奴才说。
奴才一愣,嘿嘿一笑。
“裴大人说什么呢,此事是殿下进宫,单独和陛下商议的,奴才们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呢!”
裴知昼突然脚步一顿。
他身后跟着的那一行奴才也急急停下。
只见不远处,站着身着红衣的秦琅,他亲手为我披上一件大氅,拂去我头顶的风雪。
我抿嘴一笑,道:
“他们都说,我是军营里养出来的姑娘,体质好,冷不着,只有你为我披过衣服。”
秦琅一怔,温和道:“哪里的话,公主终究只是个姑娘。”
裴知昼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忽然就走不动了。
他竟真的开始回想,上一次给我披外衣,是什么时候。
一双温软的小手遮住了裴知昼的双眼。
琼灯垫着脚,小脸红扑扑的:
“大人,别看了,殿下不是故意惹您不高兴的。”
“她只是……只是嫌我缠着您,想博一下你的关注罢了,这些心思,我们女子都懂,您可千万别罚她呀。”
这一次,裴知昼竟没有从琼灯的声音里找到安慰。
他拂开她的手,低声道:
“她是公主,我能如何罚她。”
11.
纳侧夫那天,裴知昼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寻我不开心。
我和秦琅待在一起,乐得自在。
秦琅多好,会弹琴给我听,还知道许多奇闻轶事,不管我,知道怎么能哄我开心。
他的优点我说都说不完。
过了好几日,裴知昼特意空了一天休沐,来我的院里。
他和最初一样,没有空手来,而是带了街上的零嘴蜜饯,还有施福坊的桂花糕,以前我最爱吃。
裴知昼踏进屋子,先是环顾四周,发现秦琅不在后,暗暗松了口气。
“你与他,只是做戏给我看的吧?”
裴知昼坐到了我的床边。
我正费力剥着核桃,裴知昼见状,从我手中拿了过来,替我剥开。
“吃吧。”
他顺手把给我带的零嘴推给我。
“都是你的。”
小时候,我和裴知昼闹矛盾了,他就是这样拿吃的哄我。
宫内虽是山珍海味,但为了保重皇子公主的身子,每天的吃食是有定量的。
裴知昼拿准了我嘴馋。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能自己买好吃的,这些核桃,也是秦琅从徐州带给我的特产。
我摇摇头,道:
“我不爱吃甜的了?”
“不爱甜的?那……”
“裴知昼,我没有做戏,纳秦琅是认真的。”
裴知昼笑出了声:
“小石榴,我知道你,自小不安分,爱离经叛道,可世间女子哪有纳侧夫的。”
“那现在有了。”我不容置喙。
裴知昼还想说点什么,秦琅推门进来,他脸色立马就沉了。
仿佛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裴知昼立马侧过头,问我:
“怎么还没把他弄走?”
秦琅笑了笑:
“草民是殿下的侧夫,弄走我,我能去哪儿?”
他走到小几旁,倒了一杯热茶,捧到裴知昼面前。
“按理说,侧夫入门,该给正夫敬一杯热茶……”
裴知昼猛地起身,茶杯摔落在地。
我连忙起来将秦琅的手拉过来:
“怎样,烫着没?”
裴知昼见我这反应,心里憋屈,忍不住说:
“热茶洒在我身上,你怎么不问问我烫着没?”
我没说话,定定看着他。
裴知昼才想起,不久前他也是这么关心琼灯的。
他深吸一口气,临走前又瞪了一眼秦琅,提醒道:
“公主单纯,不知礼数道德,但你一个混迹江湖的男人,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秦琅一挑眉:
“草民混迹江湖,见过许多二女侍一夫,也有不少二夫侍一女,人生苦短,若还拘于道德礼数,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裴知昼这辈子的火都在今天发了。
他胸口起伏,最后丢下一句“道德沦丧”,匆匆离去。
裴知昼吃瘪,我就开心。
我让秦琅给我弹曲子庆祝,裴府上下,一天到晚都是乐声。
春杏跟我说,裴知昼没拦着,只是每日下朝,听见秦琅弹琴,总要念叨一声“不雅”。
裴知昼终于忍不住,叫我出门。
12.
“去哪儿?”
我警惕地看着他。
“醉忘楼,里面云集天下琴师,各个都谈得比秦琅好。”
我将信将疑,见裴知昼备了马,还是跟了过去。
请来第五个琴师的时候,裴知昼终于坐不住了。
“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理所当然:“他们谈得不好啊。”
“这些都是老师傅,往年宫里祭奠,都是请他们去弹琴。”
我还是摇头。
秦琅掀帘进来,看到我时,弯了弯好看的眼睛:
“殿下,你在这儿。”
裴知昼黑了脸:“谁让你进来的?”
“当然是殿下让我来的。”
秦琅满脸无辜,走过来,跪坐在我身后,轻轻替我揉太阳穴。
“裴大人,你想讨好殿下,却不知道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殿下今日不想听曲子,太吵,只想按按头,是不是?”
“毕竟,今日遇见了晦气了人,殿下需要清心。”
裴知昼愤然离席。
琼灯被晾了好几日,终于见裴知昼得了空,凑上去做解语花。
“大人,殿下就是这样的人,不守规矩没有礼法,不然陛下当年也不会把殿下送去军营里磋磨的。”
裴知昼沉了口气,最后还是开口:
“并非如此,她当初被送去军营,是因为生母无势,被其他嫔妃陷害,殃及池鱼。”
“小石榴一直都很可怜,否则……”
说到这里,裴知昼突然停了下来。
琼灯听裴知昼替我说话,本还有些不满,他一停,琼灯就来劲,以为他要说坏话了。
“怎么了?”
琼灯急着问。
裴知昼沉默许久,长长叹了口气,才说:
“是我不好,如今才明白,那是我满心满眼都是你,竟把她忽视了。”
13.
年末,宫宴。
裴知昼作为前朝大臣被宴请,而我是作为公主被宴请,分作两席。
但我却借着家眷的名义,把秦琅也一起带了过去。
我纳侧夫的风声只有部分臣子知道,如今我把人公然带到宫宴上,简直就是把这等不光彩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了。
四周指点的目光越来越多。
皇帝却一脸平和,在他眼里,皇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酒过三巡,礼部侍郎赵大人似笑非笑地开口:
“长公主殿下,老臣恍惚记得,按制,宫宴席位有限,殿下身边这位,似乎不在宴请名录之上?”
瞬间,不少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我尚未开口,一个娇柔怯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是跟裴知昼身后的琼灯。
“殿下,赵大人说得是,宫规森严,您还是让秦公子先退下吧,莫要惹得陛下和诸位大人们不快。”
站在我身后的春杏早已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琼灯骂道: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殿下往日待你如何?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金贵!”
“如今攀了高枝,就敢来踩殿下的脸面?这里哪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
琼灯被骂得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席间女眷们多的是被惯大的小姐夫人,有人忍不住道:
“男子能三妻四妾,为何女子不能,依我看,长公主殿下此举没错!”
年老的大臣气得胡子颤:
“你一届女流,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宴席之上,你一眼我一语,一时竟乱成一团。
宰相皱起眉,把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手中把玩着酒杯,忽然笑了起来。
“我朝立国,海纳百川,民风开放,方有今日之盛世,各家之言,只要出于公心,皆可畅所欲言。”
“吵,都可以吵!道理越辩越明嘛。”
14.
曲终人散。
我借着酒意靠在秦琅肩上,由他扶着往宫门外走。
“小石榴。”
裴知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似乎在这里立了许久。
秦琅松开手,温声道:
“我去马车边等候殿下。”
裴知昼走到我面前,呼吸间带着白气。
“小石榴,”
他声音低哑。
“我们谈谈。”
我拢了拢衣袖,静静看着他。
“先前是我不好。”
他喉结滚动。
“我知你心里有气,是我轻视了你,忽视你的感受,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风雪声簌簌,落在他肩头。
“可你纳侧夫之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这是将你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你的笑话!”
“听我一句,别再这样赌气下去,我们想个法子,妥善将他送走。日后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我轻轻摇头:
“裴知昼,不是所有事,都能回到从前的。”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下去:
“难道是因为琼灯,我可以把琼灯……”
“不是因为她。”
我打断他,抬起眼,迎上他错愕的目光。
“是因为我自己。”
我一字一句道:
“裴知昼,我不要了。”
我转身走向宫门,没有再回头。
秦琅安静地立在马车旁,见我过来,默默掀开车帘。
车内暖炉烘得一片温热。
裴知昼仍站在原地,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渐渐模糊。
15.
裴府开始流传起琼灯要抬做妾室的消息。
据说她日日在裴知昼跟前垂泪,说自己这般没名没分地留在大人院里,实在不成体统。
这些话语,零零碎碎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秦琅坐在一旁,为我斟上一杯温热的茉莉香片。
“殿下若觉得烦,我们便回公主府去。”
他声音温和。
“那里清静。”
是啊,何必在这里听这些污糟事。我点了点头:
“收拾东西吧。”
公主府早已修缮妥当,只是我一直未曾正式搬去。
此番动静不大,但收拾箱笼的声响,还是惊动了裴知昼。
他来得比我想象中快,脸色青白。
下人们屏息静气,不敢抬头。
“你又要走?”
他站在院门口,声音有些发涩。
我没回头。
“这里太吵了。”
他几步上前,想抓住我的手腕,却被秦琅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了挡。
裴知昼的手僵在半空,目光越过秦琅,紧紧锁住我:
“就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我会处理好,琼灯她……”
“裴大人。”
我打断他。
“你如何处理她,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找个清静地方住。”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转身大步离去。
我听见他吩咐备马入宫的声音。
不到一个时辰,裴知昼便回来了。
想必是在皇帝那里碰了硬钉子。
年末宫宴那次,皇帝就生了反抗的心思,不愿受宰相摆布。
所以裴知昼一个宰相门生,也再也威胁不了他。
搬回公主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
茶馆酒肆里,少不了议论嘲讽。
我置之一笑。
倒是裴知昼,动用关系,压下了不少流言。
春杏小心翼翼:
“殿下,裴大人回心转意,那咱们要不……”
我没有接话。
他做什么,都太迟了。
次日清晨,我被府门外的喧哗吵醒。
春杏匆匆进来,面色古怪:
“殿下,裴大人他跪在府门外。”
我披衣起身,府门前的青石板上,裴知昼只著单衣,笔直地跪在那里。
16.
我站在公主府门内的影壁旁,没有出去。
春杏替我开了条门缝,我能看见裴知昼跪在青石板上的背影。
他冻得微微发抖,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路过的行人指指点点,他恍若未闻。
“去问他,图什么。”
我轻声对春杏说。
春杏应了声,小跑出去,隔着几步远传达了话。
裴知昼抬起头:
“小石榴,你是我糟糠之妻,以前的事,我们都有不好,重新开始好吗?”
春杏回来学话,我听着,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糟糠之妻?他如今倒想起我是他的妻了。
我拢了拢披风,终于走了出去,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裴知昼,你弄错了。”
“我不是你的糟糠之妻。我是当朝长公主,我的弟弟是皇帝。我从未与你共过贫贱,何来糟糠之说?”
他愣住了,仰头看着我。
“你如今这般作态,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只要你低一次头,我就该感恩戴德地回到你身边?”
“回去吧,别让你老师,让满朝文武,再看你的笑话了。”
说完,我转身便走。
秦琅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等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这位裴大人,倒是演得一出情深义重。”
他语气轻飘飘的。
裴知昼在公主府外跪了整整一日,直到夜幕低垂,体力不支,才被闻讯赶来的裴府下人强行抬了回去。
这事成了京城又一桩笑谈。
裴知昼向来脸皮薄,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干脆称病告假,连朝都不上了,整日关在府里,不见外人。
琼灯期盼的妾室名分终究是没落下来。
裴知昼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从前下人们还敬她几分,如今都不装了。
“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大人如今自身难保,谁还记得她这号人物?”
她如今连端茶送水的活儿都得抢着做,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管事嬷嬷的斥责。
17.
皇帝知晓我们夫妻不睦到了这般地步。
他隔三差五便往公主府送人,有时是清俊的文书先生,有时是骁勇的年轻侍卫,美其名曰“给皇姐解闷”。
朝臣们对此颇有微词,皇帝在金銮殿上挠挠鼻子,一脸无辜:
“诸位爱卿年前宫宴不都说了么?我朝民风开放,海纳百川。朕的皇姐开心最重要,让她试试呗。”
他不仅送人,还开始试着赋予我一些权柄。
先是让我旁听朝议,后来甚至将宗室部分琐事交于我打理。
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不小,说我牝鸡司晨,不成体统。
我深知,以我如今的能力和根基,强行挤进那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心,不过是徒惹是非。
我向皇帝要了一块京郊的皇庄。
我开始着手办女学。
消息传开,引来不少非议。
有赞赏的,认为这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开启民智。
裴知昼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消息,竟拖着“病体”来了公主府一趟,被拦在门外也不走,隔着门扬言要见我。
我懒得理会。
他便让人传话进来,说他在翰林院有些旧识,可以帮忙寻些合适的女夫子。
还说我的想法是好的,于国于民有利,他身为我的夫君,理应相助。
我只让春杏回了一句话:
“不必,我用不上你。”
女学磕磕绊绊地办了起来,我给它取名“明慧堂”。
慢慢地,也有一些开明的小官吏之家,或是商户之家,愿意将女儿送来启蒙。
我知道,只有让女子参加科举,渗透朝局这条路可走。
18.
裴知昼终究还是没忍住,闯进了明慧堂。
“我们一定要闹到这般地步吗?”
他声音沙哑。
堂内的女先生们皆是玲珑心肝,见状纷纷寻了由头退下。
春杏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也默默守到了廊庑尽头。
我合上手中的书册,抬眼看他。
“裴大人。”
我开口。
“我们和离吧。”
他踉跄了一下。
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从我纳侧夫,从我搬离裴府,他就该知道的。
可真当这两个字由我亲口说出,他还是红了眼眶。
“小石榴,我不和离。”
裴知昼哑声道。
“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
若是从前,见他这般模样,我定然心软。
可如今,我的心头早已结了厚厚的冰。
我垂下眼,不再看他。
“回去吧。”
“明慧堂是清净地,裴大人以后,还是少来吧。”
翌日,我径直入宫求见皇帝。
御书房里,皇帝听完我的来意,沉默了片刻。
“皇姐,你想清楚了?”
“是。”
皇帝提起朱笔。
他向来偏着我,圣旨上更是把裴知昼骂了又骂。
往日那些交好的同僚,此刻无一人敢为他说话。
毕竟,谁家没有妻室?
将心比心,若自家夫人被如此轻慢,恐怕拼着官职不要,也要讨个公道。
一时间,弹劾裴知昼的奏折竟如雪片般飞来。
裴知昼终究是没脸再留在京城,上了一道辞官的折子。
皇帝准得很快。
此后数年,我再未听闻过他的消息。
明慧堂却渐渐有了起色,从最初只有寥寥数人,到后来竟也出了几位在户部谋得一小席位的女吏。
虽然职位低微,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皇帝借此由头,逐步将一些职位向女子开放。
秦琅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性情温和,知进退,懂冷暖。
有时我也会想起裴知昼。
但也只是想起罢了。
轻飘飘的,不留痕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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