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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隔天,林梦昙正式成了“水族模玩集”的店员。

头几天,她明显有些不适应。站在柜台后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招呼客人时,那声“欢迎光临”说得硬邦邦的,带着股从前江湖大姐头的余韵,反倒把几个学生模样的顾客吓了一跳。

但她学得很快。我教她认模型型号,区分水贴和转印贴,告诉他店里观赏鱼的品种,她虽然嘴上抱怨“这比记打架的招式还麻烦”,但没过几天就能把货架和大大小小各个鱼缸打理得井井有条,找起制定款式的模型比我还利索。打扫卫生更是没得说,拿着抹布一丝不苟,连鱼缸玻璃都擦得锃亮,那股子认真劲儿,和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偶尔有不开眼的小混混在店门口晃悠,想顺手牵羊或者找点茬,林梦昙只需要把扫帚往门口一杵,眼神冷冷地扫过去,那股子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煞气,就足以让对方讪讪地摸摸鼻子走开。这点倒是我没想到的好处,店里治安水平显著提升。

不过,她和堂口那边的“存在”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有次黄小乐恶作剧,故意把一个拼装好的小模型推到柜台边缘,林梦昙眼疾手快地接住,抬头时似乎瞥见了黄小乐一闪而过的虚影。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地把模型放回原处,然后一整天都格外安静。

更多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坐在柜台后面,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或者笨拙地学着用我淘汰的旧手机查模型资料。傍晚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柔和了那些纹身和眉宇间的戾气。她依旧会抽烟,但会自觉地走到店外很远的路边。

这天打烊前,她一边清点着零钱,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明天我早点来,把那个‘强袭自由’的展示柜玻璃擦一下,有点落灰了。”

我正给堂口上香,闻言“嗯”了一声。

香火青烟袅袅升起。店里很安静,只有硬币落入钱箱的清脆声响,和鱼缸里细微的水流声。一种平淡却安稳的节奏,正在这个小小的模型店里,慢慢生根发芽。

第二天一早,还差十分钟九点,林梦昙就出现在了店门口。她今天换了件干净的黑色T恤,头发也利落地扎了起来,看着精神不少。

“早啊,老板。”她推开玻璃门,声音比昨天自然了些。

“早,昙姐。”我正蹲在货架前清点新到的货,“来得正好,帮我把这几盒‘RG海牛’上架,按系列摆那边空位上。”

“行。”她利落地脱下外套,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和那些色彩斑斓的纹身,动作麻利地开始干活。

等她忙完一阵,趁着店里没客人,我冲她招招手,把她叫到柜台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薄薄信封,推到她面前。

“喏,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我语气尽量平常,“三千五。咱们这小店,刚起步,暂时只能给这么多。等以后生意好了,再给你涨。”

林梦昙看着那个信封,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拿。这个数目,比她之前在台球厅看场子整整翻了一倍还多五百。

她沉默了几秒,伸手拿起信封,指尖在信封边缘摩挲了两下,然后直接塞进了牛仔裤兜里,抬头看着我,扯出个不太熟练的笑:“成,知道了。谢了,老板。”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打开确认一下。这份干脆,反而让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别叫老板,听着别扭,还是叫名字就行。”我摆摆手,“后面库房还有几箱旧货要整理,另外道里区有个酒店的老板跟我定了两条巨骨舌鱼,下午有空弄一下?”

“没问题。”她点点头,转身就朝库房走去,背影挺得笔直。

看着她消失在库房门口,我轻轻吁了口气。这工资在哈尔滨也算公道,干净,安稳。希望这能让她慢慢走上正轨。至于以后.….….再说吧。店里的鱼缸咕嘟冒了个泡,阳光正好照在那些精致的模型上,泛着安静的光。

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林梦昙从库房钻出来,额头上沾了点灰,手里拿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些东西。

“老板……呃,孙若颜,”她改口改得有点别扭,“库房里那几箱老版BB战士,我清点完了,有几个盒子受潮有点严重,你看是打折处理还是怎么着?”

我接过本子看了看,条理清晰,字迹虽然算不上好看,但一笔一划很认真。“先挑还能救的,拿出来通风。实在不行的,拆开当散件卖吧。”

“行。”她记下,又抬头,“对了,道里区那酒店的鱼,什么时候送?”

“约了四点,酒店后勤通道。”我看了看时间,“一会儿我开车,你跟我一起,搭把手。”

“成。”她应得干脆,转身就去准备装鱼用的厚塑料袋和氧气泵了。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店里多了个人气,感觉还不赖。虽然她话不多,身上还带着过去的影子,但干活实在,不娇气。最重要的是,经过台球厅那档子事,她对这份“干净”的工作,有种近乎珍惜的认真。

三点半,我们开着我的二手黑普桑出发。两条一米五左右的巨骨舌鱼在加氧袋里缓缓游动,鳞片反射着冷硬的光。林梦昙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酒店后勤处,交接很顺利。酒店的人看到林梦昙手臂上的纹身,多看了两眼,但也没说什么。搬东西、签单,她手脚麻利,不用我多操心。

回程的路上,等红灯时,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这活儿,比想象中有意思。”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还行吧,就是琐碎点。”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

回到店里,天色已经擦黑。我锁好门,看着她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明天见,昙姐。”我说。

“明天见。”她点点头,推门走入哈尔滨华灯初上的夜色里,背影不再像最初那样紧绷,似乎稍微放松了些。

言罢我也开着那辆二手黑普桑回到了我在江北区的平层。店里又恢复了平静,还有堂单上那些沉默的名字。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人间的、新鲜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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