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迷彩。
张伟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脚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十六点的敏捷,让他的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他的军靴总能精准地落在腐殖土或坚硬的岩石上,完美避开那些会发出声响的枯枝败叶。
区区五里山路,二十分钟,他已抵达。
前方林木稀疏。
一片空旷的缓坡在月光下惨白地展开。
黑风口到了。
张伟停下脚步,身形矮下,整个人蹲伏在一块巨岩的阴影里,呼吸与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精神力被催动到极致。
百米之外,一座三层炮楼的轮廓清晰无比。
青砖墙体在星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像一头蹲伏的野兽。
顶层,巨大的探照灯正以固定的节奏,机械地扫过楼前的开阔地。
光柱撕裂黑暗,所过之处,亮如白昼。
光柱下方,一挺歪把子机枪的枪管从射击孔探出,黑洞洞的枪口透着死亡的气息。
炮楼门口,两名伪军哨兵抱着枪来回踱步,动作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敷衍。
这确实是个铁王八。
更致命的是,从他现在的位置到炮楼脚下,是一片被刻意清理出的死亡地带,寸草不生。
任何试图在探照灯下穿越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老兵们的话在脑中回响——雷区,狼狗。
十点精神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尽数捕捉。
风过草叶的微响。
伪军哨兵压抑的哈欠。
甚至泥土下虫豸的蠕动。
这一切都在他脑中构建出一幅立体的声音地图。
他没有急,贴着林木边缘移动,像一只搜寻猎物的夜枭,寻找着防御的死角。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一种头皮发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太阳穴炸开!
这是精神力强化后的战场直觉,是来自死神的警告!
危险!
他缓缓垂下视线,瞳孔因惊骇而缩紧。
一根比发丝略粗的墨绿色细线,就绷在他的军靴前不到一公分处。
线的尽头,隐没在草丛里,连接着一颗伪装精妙的诡雷。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再多一步,甚至只是脚尖再往前挪动分毫,他此刻已是一堆模糊的血肉。
他像一台最精密的起重机,以违反人体工学的姿态,一寸寸将脚抬起,缓缓后撤。
这鬼地方,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十倍。
他换了个方向,绕行半圈,终于在一片陡峭的断崖上,找到了完美的观察点。
这里正对炮楼的侧后方,居高临下。
他伏在崖顶,收敛全部气息,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三层结构,火力交叉,视野无死角。
硬冲,就是送死。
李云龙这个老小子,真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正当他感到棘手,思索着是否该暂时放弃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喧闹,顺着山风飘入耳中。
不是伪军的交谈。
是日语。
而且不是一两个人的对话,是十几个人混杂在一起的吵嚷,还夹杂着荒腔走板的歌声。
炮楼里在搞什么名堂?
疑问在他心底升起。
他决定冒险靠近。
他静静等待,计算着探照灯光柱扫过的频率和间隙。
光柱从头顶扫过。
黑暗重新笼罩。
就是现在!
他整个人从断崖上滑坠而下,身形轻盈如落叶,悄无声息地砸入下方的阴影。
十六点的敏捷,让他在探照灯转回的前一秒,已经稳稳贴在了炮楼冰冷的砖墙上。
那股喧闹声,瞬间清晰了。
他还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浓郁到蛮不讲理的肉香味,混合着油脂和酱料的香气,正从炮楼二层的射击孔里,拼命往外钻。
张伟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他吞了口唾沫,强行压下腹中的饥饿,屏住呼吸,耳朵紧贴冰冷的墙面。
“哈哈哈,佐藤君,你的酒量太差了!”
“中岛,满上!今晚不醉不归!”
“这该死的鬼天气,还是吃火锅最舒服!”
“这猪肉真香啊!比上次的军用罐头好吃多了!”
火锅?
猪肉?
张伟的脑子嗡的一下。
他手脚并用,借助砖石的缝隙,像壁虎一样无声攀爬,几个起落就贴到了二楼射击孔的下方。
他缓缓探出半个头,朝里望去。
里面的景象,让他眼神瞬间凝固。
炮楼二层,本该是瞭望哨和休息室的地方,此刻竟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临时餐厅!
十几个鬼子兵,正乱七八糟地围着一张用弹药箱拼凑的“桌子”。
桌子中央,炭炉烧得通红,炉子上架着一口硕大的、黑漆漆的行军铁锅。
锅里,汤汁翻滚,白气蒸腾,大块的猪肉和野菜在其中沉浮。
霸道的肉香,正是从这口锅里飘出来的!
那口被王根生念叨了无数遍,让整个独立团断炊的大铁锅,此刻正在为他的敌人烹煮着盛宴!
鬼子们一个个喝得满脸潮红,有的在大声划拳,有的在高歌,有的干脆光着膀子。
这他妈……
简直是外卖送到家门口了!
张伟的视线快速扫过。
十三个!
整整一个满编的日军步兵小队!比上次他干掉的巡逻队,人数多了一倍不止!
但是!
他们所有人的三八大盖都靠在墙角。
每个人的魂,都被那口锅和手里的酒碗勾走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缓缓将头缩回,心脏因极致的兴奋而狂跳。
他抬头看了一眼炮楼顶部,那个机枪手正趴在射击孔上,一个劲地朝下面张望,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是被下面的火锅派对馋疯了。
门口的两个伪军哨兵,也不时回头张望,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
整个炮楼的防御,因为一锅猪肉,形同虚设!
一个疯狂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不只是要锅。
他要连锅带肉,再带上这十三条人命,一锅端了!
他从墙上滑下,重新回到地面阴影。
大门不能走,攀爬风险太大。
必须找到第三条路。
他绕着炮楼墙根,一寸一寸地搜寻,动作轻柔到了极点,像一只捕食的夜猫。
窗户焊着铁条。
没有发现地窖入口。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他在炮楼后方,一个堆满杂物的凹陷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洞口半米见方,盖着一个生锈的铁栅栏。
一股夹杂着馊水和厕所的恶臭,从洞口缓缓飘出。
排污口。
连接着炮楼的厨房和茅房。
张伟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蹲下身,手搭在冰冷粗糙的铁栅栏上,轻轻一晃。
“咯吱。”
栅栏发出轻微的声响。
没有焊死,甚至没有上锁。
一个肮脏、恶臭,却能让他悄无声息潜入炮楼内部的通道,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
老六,就该走老六的路。
书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