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最苛刻的雕刻师,五年,足以将一块璞玉打磨出凛冽的锋芒,也足以将一段记忆沉淀为心底最沉默的底色。
位于S市CBD核心区的国际会展中心,此刻正举行着一场备受瞩目的“城市创新力”招商峰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资本与野心交织的气息。台下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投资人、行业精英和媒体记者。
林晚星站在后台的幕布旁,一身剪裁利落的藏蓝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纤秾合度。曾经清纯的马尾辫变成了干练的锁骨发,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眼神平静而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面是稍后她要展示的方案要点。
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角落里偷偷仰望谁的女孩,她是“星言”创意策划工作室的创始人,是今天受邀进行方案宣讲的、备受关注的新锐力量。
“林总,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助理在一旁低声提醒。
林晚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平板交给助理,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皱褶。这五年,她经历过父亲漫长的康复、家庭的拮据、初创业时四处碰壁的艰难,早已学会了将所有的紧张与情绪,完美地隐藏在冷静专业的面具之下。
台上,主持人念出“星言创意”的名字。林晚星扬起一个得体而自信的微笑,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步履从容地走上了那片聚光灯笼罩的舞台。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传遍会场,不疾不徐,沉稳有力。大屏幕上展示的PPT,视觉惊艳,逻辑缜密,数据扎实。她阐述的关于一个老城区文化焕新项目的策划方案,角度新颖,既有商业落地的精准,又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温度,引得台下不少投资人频频点头,低声交流。
她站在台上,光芒四射,掌控全场。目光偶尔扫过台下,与某些审视或赞赏的视线交汇,坦然自若。
直到——
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前排嘉宾席,落在了那个即便在人群中依然无比显眼的男人身上时,她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零点一秒。
江辰。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高级灰色西装,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手指间随意把玩着一支未打开的钢笔。他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五年前的平静无波或理性审视,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探究,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暗涌。
五年时光似乎格外厚待他,褪去了少年最后的青涩,沉淀出更加成熟迫人的气场,轮廓愈发深刻硬朗,只是眉宇间,似乎比记忆中多了几分冷峻和深沉。
心脏,在那一刹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旋即被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按捺下去。林晚星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流畅地接上了之前的阐述,脸上完美的职业笑容未曾有一丝裂痕。
仿佛那惊鸿一瞥的交汇,只是会场灯光造成的一瞬错觉。
宣讲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林晚星鞠躬致意,从容下台。刚走到后台,便被几位感兴趣的投资者围住,交换名片,探讨合作可能。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思维清晰,谈吐得体。
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穿透人群,落在她的背上。
她知道是他。
果然,在她好不容易摆脱围堵,准备从侧门离开,前往休息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熟悉的、带着冷冽木质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晚星停下脚步,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微笑:“这位先生,有事?”
江辰垂眸看着她,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细腻的肌肤,以及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半分从前那种怯懦、崇拜或小心翼翼的情绪,只有一片平静无波的、公事公办的湖面。
这种彻底的陌生感,让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
“林晚星。”他开口,声音比五年前更加低沉磁性,带着一种试图确认什么的沙哑。
“是我。”林晚星微笑,语气轻快,“抱歉,我稍后还有个预约,如果是对我们的方案感兴趣,可以联系我的助理预约时间详谈。”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递了过去。
动作自然,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潜在的客户。
江辰没有接那张名片。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与五年前那个苍白惊慌、在他世界里仓促消失的女孩重叠起来。
“五年。”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你删了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控诉意味。
林晚星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明媚了几分,却未达眼底:“哦,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处理事情可能不够成熟。江总见谅。”
她叫他“江总”。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五年的空白、那场不告而别、那个决绝的删除好友动作,全部归结为“年轻不懂事”。
这时,林晚星的助理小跑过来:“林总,车已经到了,和宏源的张总约的时间快到了。”
“好的,马上来。”林晚星应了一声,再次对江辰礼貌颔首,“失陪了,江总。”
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没有一丝留恋和迟疑。
江辰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支冰冷的钢笔。他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空气中似乎只留下一缕极淡的、不同于记忆中任何一种气味的冷冽清香。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里本该有一张她的名片。
五年。
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是某个街角的偶然擦肩,或许是从旁人口中听到她的只言片语。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她光芒万丈的舞台上,会是以这样一种她完全掌控节奏、而他像个滞后的观众的方式。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偶尔解围、需要他肯定方案、需要他顺路送一程的平凡学妹。
她是林晚星,“星言创意”的林总。
一个,完全脱离了他认知和掌控的,陌生的,耀眼的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失落和强烈探究欲的情绪,在他心口急剧膨胀,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他猛地转身,快步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