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一统春秋之后。对治下辖域进行重新划分,规定天下三十州,各州常置刺史,统领州内百官,监察本州大小事务。
不少上州刺史,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大越民间流传着一句在不少官员听来十分刺耳的俗语:“上州的刺史半个藩王。”
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少藩王分封之土地,其实并不广阔,也并不富饶。再加上这些年来,大越皇帝对藩王管制颇多。类似雍州、青州等中原、南方大州的刺史,比起藩王确实不遑多让。
沈万山在雍州担任刺史多年。就被不少政敌扣上了一顶“半个藩王”这等杀人诛心的帽子。
况且若是谁真的更配上“半个藩王”这顶帽子,也非沈万山莫属。原因在于沈万山除去雍州刺史,还有一个显赫西北的彪炳身份——雍州首富沈万山。
须知大越是严格规定各地文武百官严禁经商,倘若是地方要员,就连妻儿近亲都一律不得经商,为的就是防范官商勾结,为官的在其位不谋其职,一心只为把自己荷包里装银子。
但凡事都有例外。沈万山就是天底下这独一份的例外。而且呀,这例外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恩准。只因沈家从沈万山的祖辈开始,便在外跑商贩货,多年经营致使沈家积累下万贯财富。而当今陛下还只是越国一个小君王之时,沈家便不遗余力的出资助力越国及当今皇上在外征战,可以说越国早期募兵征战、制造兵器、购买军粮等等军费,十之六七都出自沈家。
这才换来了沈万山如今为官亦可为商的独一份恩准。
这沈万山盐铁、粮油、军器马匹、漕运、押镖、典当,各行各业均有涉猎。如今具体家产多少,已远非寻常人可估算。甚至有人说他早已富可敌国。但是真是假,也难以验证。
就是这样一个官至二品封疆大吏,富可敌国的彪炳人物。此时正坐在一间酒楼内,和几位随从以及贴身管家玩着骰子,浑身上下穿着也并不显赫,仅是一副富家翁的模样。
沈万山好赌,天下闻名。可更让天下闻名的是这沈万山赌瘾极大,却又从不大赌。准确来说,每次赌的不仅不大,反而在他人看来扣扣索索小极了。
这不,此时众人在玩的骰子,玩的是最简单的骰宝,押大押小,沈万山每次只赌五文钱。用沈万山的话来说:“我赌是图一乐,和他人赌个高低输赢不一样。所以我从不大赌,一次只赌几文钱。赢了好收手,输了也不至于可惜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赢了好收手,输了也不至于可惜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话听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天底下又有几个上赌桌的人,赢了肯收手,输了肯罢休。
这一回,轮到管家坐庄。骰子在骰盅里,随着管家双手摇动上下翻飞。管家猛地“啪”一下把骰盅扣于桌面,轻轻打开骰盅。富家翁模样的沈万山看起来很在乎输赢,第一时间伸长脖子往桌面上看去。
“一点,三点,六点,哈哈,还是小,我又赢了!看来我今天手气不错嘛!”,沈万山将骰子上的点数一一报出,获胜之后开心的轻拍了一下膝盖。
周边众人,也是赶忙附和道:“沈大人今日好运势啊!”
沈万山哈哈一笑,缓缓道:“拖各位的福了!”,说完之后,轻轻摆了摆手。
管家心领神会,起身对着众人抱拳道:“诸位大人,今日我家老爷有些乏了,不如咱们今日就此结束。”,众人也是赶忙起身,既然沈万山玩够了想要自己清净一会儿,自然也没人敢再厚着脸皮逗留。纷纷离去。
待到众人离去,沈万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才是那个身份彪炳,气势十足的沈万山。
管家给沈万山空掉的酒杯填满了酒。负手恭敬的站在沈万山身侧,想起自己自幼看着一点一点出落得水灵大方美若天仙的自家小姐,嘴角忍不住也是挂起了笑意,对着沈万山说道:“老爷,前些时候来人回报,小姐一路平安,只是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整日眉眼不展的。”
沈万山叹了口气,摇着头,此时又仿佛一个无奈的老父亲,幽幽道:“女大不中留啊!一门心思都在这余小子身上,我这棒打鸳鸯般的非要她回雍州,她能有个好脸才是见鬼了!”
管家没有接话。这是老爷的家事,他也不便多言,只是静静的走到桌前,把桌上凌乱的骰子和骰盅摆放整齐。
沈万山看着管家在那里收拾骰子,突然没来由的来了一句:“老白,我来陇西郡之后赌运一直好像不错,不如再赌一把?”,管家停下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眉毛说:“哦?老爷这次想赌什么?”
沈万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说:“昨日你告诉我那姓余的小子被人暗算,投进了大牢。我差人打听了一番,原来是易绍元那个在雍州军部作威作福的老东西的儿子暗地里使得坏。我本意是救那小子出来,怕这小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香儿接受不了。可是我细细一想,倘若如此轻易就把这小子救出来,这小子蹬鼻子上脸以为我就认了他这个糊涂女婿。那我不就亏大了。”
管家抿了抿嘴,斟酌了一番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爷,我以为那小子既然能在性命关头舍身救下小姐一命,性子应当就是不坏的。”
沈万山摆了摆手,说:“性子不坏是一码事儿,想要娶我沈万山的闺女又是一码事。我沈万山辛辛苦苦,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闺女,可不是谁想娶就想娶的。难不成谁救了香儿一命,香儿就要以身相许?在我沈万山这儿,可没有这般的道理。”
女子以身相许救命恩人,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在他沈家,没有这般的道理。他的道理比人情世故大,这是他沈万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出来的底气。
沈万山又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面色突然浮现起几分悲凉之意,缓缓说道:“只可惜香儿的哥哥贤儿年幼早夭,我沈家万贯家财,也需要香儿的夫君来继承家业。这诺大的家、这万贯的财,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性子纯良便扛得起的呀!所以这次我还得赌,赌这姓余的小子有多大能耐。倘若这次被他自己脱困,我沈万山不妨高看他一眼,不嫌弃他家世出身,给他个完成承诺的机会。倘若他此次连这一劫都度不过……”
沈万山没有说出那个最坏的结果。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念了一句:“香儿,莫要怪爹心狠啊!”
此时距离余楚尧被扔进大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之内,除去放饭的狱卒,他没有见到任何人。哪怕是放饭的狱卒,也没有刻意刁难于他。他脑海中细细盘算了一圈,近日除去那丁嘉运,自己没有与任何人产生过过节。
可是丁嘉运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与官府串通一气坑害自己。倘若他真有这样的本事,当年也就不至于被养母收拾的服服帖帖了!难不成他最近搭上了什么州府上的大官,指望着和自己新仇旧恨一起算?
眼下余楚尧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至于如何证实自己的清白,眼下物证已经不复存在,必定是被暗算自己之人偷去藏匿了起来。自己想要通过房契、地契证明自己是按市价购买茶楼铺面已经不可能。那就只剩人证了,老徐和牙行老板就成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只要两人能够出面澄清,那真相也就大白于世人。
只是余楚尧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整整一天没有人提审自己,刑讯逼供。这些人不出招,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绝了自己自证清白的后路。
自己还能指望老徐和牙行老板么?余楚尧自己心里也是犯嘀咕。
账簿!余楚尧突然想到了账簿!除去人证之外,还有账簿啊!和盛楼的账簿清清楚楚的记载着每一笔款项的收支。购置铺面如此大的数万两支出,自然也会被记在账簿之上。这样一来,有了这笔支出的证明,自然也就可以证明茶楼是自己真金白银购置而非强占的了!
现如今,余楚尧在等待着老纪的出现。他要吩咐老纪一定保护好账簿!
“也不知这郭坤有没有成功给他老爹和老纪按自己吩咐传达到位了。”,余楚尧暗自嘀咕道。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从来都不是余楚尧喜欢干的事情。眼下这种感觉,更加让他不好受,可他偏偏无可奈何。只能打坐修行内力,以此熬过漫长的时间。
突然,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两位狱卒带着一人走了进来,牢房内烛火昏暗,一时间余楚尧看不清此人的面庞。
待到此人走近,余楚尧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敌人要开始出招了。
因为面前之人不是老纪,而是本郡司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