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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韦明礼把“弃子”说得像一项工程参数:他去制造冲突,焰行族发动掠火仪式的大功率镇压,从而在能量抑制场里撕出五秒缺口;陆沉光趁缺口点燃第三矿区废艇库的二号舱废艇。沈未央留下的黑色金属片贴在陆沉光袖口,像一枚冰冷的未知——可能是钥匙,也可能是镣铐。

矿区的“夜”并不意味着黑,而意味着一种更刺耳的安静。

掠火仪式前的几个小时,巡逻频次反而下降。焰行族战士像被召回去参加某种盛大的祭典,栖居筒的走廊空了许多,只剩灯带在灰尘里发出迟钝的光。粉尘落得更慢,像整个世界都在憋气。

陆沉光回到维修区,装作和平时一样埋头活。他修一台冷却泵,修得比必要还慢——慢到足以让周围的焰行族技师觉得他疲惫、麻木、无害。他不敢让自己显得“太有效率”,效率会让人被注意,注意就会被升级为“更值钱的工具”,更值钱的工具被看得更紧。

束环刺针在腕骨上轻轻扎着,热度忽明忽暗,像在提醒他“点名”还在继续。每次热度升起,他都要在心里数到三——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他怕自己在这种细微的里养成一种反射:一热就紧张,一紧张就暴露。

沈未央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它在训练你害怕疼。

他不能害怕疼。疼是信息。

他把袖口往下拉了拉,袖口内侧贴着两样东西:一张折叠的纸(废艇库坐标),一片黑色金属片。金属片像指甲盖,边缘锋利,贴着皮肤时总让他以为自己被割开了——实际上没有血,但那种错觉足够让人保持清醒。

他不知道金属片是什么。沈未央说“别问”。在这里,问就是死。

午后,维修区的灯光突然暗了一度。不是断电,是抑制场的“呼吸”变重了——像有人在更深的地方加大功率。随即,广播里传来焰行族管理者的宣告,翻译投影在每个角落的墙面上跳出两行字:

“掠火将启。”

“所有货物归位。”

“归位”意味着锁死,意味着束环点名会更频繁,意味着任何人在错误的位置都会被当作异常处理。

陆沉光把工具放下,像疲惫的劳工那样揉了揉手腕,慢慢走向第三矿区的方向。他必须在巡逻空隙里提前到废艇库,但不能太早。太早会被记录,太晚则来不及。

走廊转角处,一个焰行族战士靠在墙边。它的火焰边缘比白天更亮,口血焰纹身像活的,随呼吸轻轻跳动。战士看见陆沉光,竖起一手指,投影浮现:

“去哪。”

陆沉光低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工具腰包,又指了指维修区方向,投影由他的简易翻译器拼出一句不完整的汉字:

“维修…管…漏。”

战士盯着他看了两秒,像在嗅猎物的谎。最后它挥了挥手。

陆沉光走过时闻到它身上的味道:一种焦甜,像燃烧过的糖混着铁。那味道让他想吐,但他把胃酸压回去。

废艇库在第三矿区的背阴面,一扇半掩的滑门后。滑门边缘挂着厚厚的尘,尘里混着油,像多年没人擦过的污垢。门上没有锁,只有一条焰行族用来封控货物的能量绳——一发暗红光的细线,贴着门缝像蜘蛛丝。

陆沉光蹲下身,从地面捡起一小段废弃的绝缘片,轻轻顶住能量绳的一端。绝缘片瞬间冒烟,空气里出现一股刺鼻的烧塑料味,能量绳却只是微微抖了一下,像不耐烦的蛇。

“靠。”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能量绳不是电,它更像一种局部场约束——绝缘没用。

他想起沈未央给他的黑色金属片。那片东西沉得不正常,像密度极高。或许它不是普通金属,而是某种“场屏蔽材料”切片?

他把金属片夹在指尖,贴近能量绳。金属片刚靠近,暗红光就出现了极短的波动,像被什么吸走一口。陆沉光屏住呼吸,把金属片慢慢沿着能量绳滑过。

能量绳的光一寸寸黯下去,最后像熄灭的蚕丝,啪地断开。

陆沉光的心跳重了一下。他没有庆幸,只有更深的警惕:沈未央给的不是“工具”,是“钥匙”。而钥匙从来不会白给。

滑门无声滑开。废艇库里比外面更冷,冷得像结冰的洞。空气中漂着细小冰晶——冷却系统破损导致的局部低温,让水汽凝成霜雾。霜雾里停着三艘小艇,外壳锈蚀、凹陷、像被掰断过的玩具。二号舱那艘艇的尾部推进喷口被拆走一半,露出里面焦黑的线圈。

陆沉光走近,手指摸到艇壳上的刻痕:不是焰行族的纹身风格,而是人类的划痕——一条条短线,像计数。有人在这里待过很久。

他把耳朵贴到艇体上,听见极微弱的金属回响。艇体内部还有残余结构,但动力核心已被掏空。要在五秒缺口里点火,必须有一个“能瞬间释放的能量源”——电容、飞轮、或者某种化学爆发点火。

他打开工具腰包,把从维修区偷来的两枚小型超导储能环取出。储能环只有拳头大小,外壳磨损严重,但仍能存一点能量。问题是:抑制场平时会让它们失效。缺口出现的那一瞬间,储能环必须立刻放电点燃引擎——这需要一个高速开关,一个不依赖复杂电子逻辑的开关。

他想到了黑色金属片。

它能切断能量绳,说明它对场有屏蔽或吸收特性。若把它用作开关触点,也许能在抑制场回来的瞬间保护一点能量释放完成。

他开始改装。

他的手很稳,稳到自己都惊讶。恐惧像把刀,但他把刀当作尺:越怕,越要精准。焊枪点燃时发出细细的嘶声,蓝白焊弧在霜雾中闪烁,照得艇壳内壁像冰洞。每一次焊点落下,他都忍不住想起沈未央说的那句“你的焊点太漂亮了”。漂亮在这里不是夸奖,是危险——漂亮意味着你还有自我,意味着你还在坚持一种“正确的工艺”。但他此刻需要漂亮,因为丑陋会炸死他。

改装到一半,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共振——掠火仪式开始了。

那声音通过小行星骨架传递过来,像巨兽的心跳。束环随之发热,刺针更深地扎了一下。陆沉光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声。

“快。”他对自己说。

五分钟后,他把储能环嵌进艇体临时槽位,把黑色金属片作为触发片入机械拉杆下方。拉杆是老式的,纯机械联动,拉下去会让触发片接触储能环输出端,形成瞬时放电。

但在抑制场存在时,放电不会发生。缺口出现时,放电必须发生——并且在缺口结束前点燃推进喷口的预点火装置。

他抬头看艇库上方的灯。灯光此刻很稳,说明抑制场仍在工作。缺口还没来。

他把手放在拉杆上,等待。

掠火仪式的高比他们预想更残酷。

韦明礼并没有在矿区里直接挑起人类暴动——那太容易被预判、太容易被无声处理。他把矛盾引向了尘族之间。

第三矿区的赤鳞族与灰蛾族和人类一样,都是被焰行族从尘域边缘捡来、套上束环的俘获劳工,只能在配给表里争抢活命的那一口湿度,本就因水源配给互相仇恨。韦明礼只做了一件事:让两边都“恰好”看到对方偷水的证据。

证据是伪造的——一段被剪辑的监控影像。剪辑手法粗糙,但足够点燃已经裂的恨。

当第一块石头飞出去时,陆沉光在艇库里听见远处传来的闷响,像矿石砸在骨头上。接着是尖叫,是混乱的脚步声,是某种昆虫翅膀般的嗡鸣——灰蛾族的群体在愤怒时会发出这种声波,听久了让人头皮发麻。

“开始了。”陆沉光低声说。

他透过艇库门缝看向外面,走廊灯光微微闪了一下——抑制场功率被调高,意味着焰行族管理者在“锁场”。他们要先让冲突在无能量状态下消耗,等消耗到一定程度再用武力“掠火”。

这正是韦明礼的目的:他们开火。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束环的热度也越来越强,像在兴奋。陆沉光听见自己呼吸声变得粗,他强迫自己慢下来——慢,才能在缺口那五秒做对动作。

忽然,一声比之前任何声响都更低沉的轰鸣从营地核心传来。

不是爆炸,是能量武器启动前的蓄能声。那声音让空气里的尘都开始震颤,像细小的针在跳舞。艇库灯光骤然变暗,随后又亮——亮度像被拉扯了一下。

“缺口!”陆沉光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手腕束环的热度在这一刻突然消失,像有人把烙铁拔掉。那种消失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空——一种危险的空,因为它意味着规则短暂失效。

他猛地拉下机械拉杆。

触发片与输出端接触的一瞬间,储能环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昆虫振翅。紧接着,艇尾部的预点火装置亮起一点蓝白火花——火花极小,却在霜雾中像星。

“点着了!”陆沉光喉咙里涌出一股热,几乎要喊出来,但他压住。

第二步:启动推进喷口的阀门。阀门是手动的,他用力旋转,手套摩擦金属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蓝白火花骤然变大,喷口里出现短促的等离子焰。

艇库被照亮一瞬,墙上的霜雾像被火烤,迅速蒸发,空气里出现一股湿的铁腥味。

时间在跳。

他不知道五秒过去了几秒,只能凭身体的直觉。就在推进焰稳定到足以起飞的那一刻,艇库灯光又猛地一暗——抑制场回来了。

但艇已经被点燃。

抑制场回归后,很多精密设备会熄,但已经处于燃烧态的推进喷口仍能靠惯性和残余能量维持短时间输出。就像你关掉电源,火焰不会立刻灭。

陆沉光几乎要笑出来——一种带血的狂喜。

他冲向驾驶席,手指按下舱门闭合钮。舱门合拢时发出“咔”的一声,像棺材盖扣上。

外面传来更恐怖的声音——焰行族的大功率镇压武器开火了。

那不是炮声,是一种“抽空”的声响:像整个空间被瞬间掏出一块。紧接着,远处传来一片短促的嘶鸣——大量水分同时蒸发的声音。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切断。

陆沉光的手停在作台上,指尖发抖。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赤鳞族、灰蛾族、还有夹在其中的弃子……一大片生命在一瞬间被烤。

韦明礼在那里面。

他的胃里翻涌,喉咙发紧,眼眶酸得发疼。他想吐,吐不出来,只能把那股恶心压进腔最深处。

“出去。”他对自己说,“现在不是悼念的时候。出去,才有资格记住。”

他推动纵杆,废艇库二号舱的废艇像一枚被点燃的残骸,猛地冲出库门。

库门外,走廊里乱成一锅。尘族尸体横七竖八,有的枯成皮,有的还在抽搐。灰尘被爆炸余波卷起,像黑雪。更远处,焰行族战士在红光中移动,身形像火焰鬼魅。

艇体擦过走廊上方的管道,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火花四溅。陆沉光咬牙控制姿态,推进喷口忽明忽暗,像随时会熄。

就在他冲向外部气闸口时,通讯器里突然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不是焰行族频道,不是人类频道,而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带着杂讯的女声:

“你启动得太净了。”

陆沉光全身一僵。这个声音不是从舱内扬声器出来的,而像直接入了他的耳机线路。

“谁?”他低声问。

女声轻笑:“别紧张。你袖口里的那片金属,不只是开关。它也是门票。”

陆沉光的指尖瞬间冰凉。他意识到沈未央给他的不是单纯工具——那东西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向某个势力“报告”了启动瞬间的场波动。

这意味着——他的逃亡,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某个更高的网络注视着。

外部气闸口就在前方,蓝白指示灯闪烁,像一线生路。可那一线生路的尽头,真的是自由吗?

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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