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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15章 宋虎

东街老茶馆,人声鼎沸。

说书先生刚拍下醒木,正讲到精彩处,但大堂角落里的一桌却比台上还要热闹。

一群总角垂髫的孩童围成一圈,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中间那个满头白发、身材却依旧墩实的老头。

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绸缎褂子,手里捏着两颗核桃转得飞快,虽然脸上爬满了皱纹,身形也不高,但那双眯缝眼里偶尔透出的精光,还是能让人看出几分当年在死牢里当“土皇帝”的威风。

“宋爷爷,后来呢?那八百悍匪真的就退了?”一个虎脑的孩子流着鼻涕问道。

“那是自然!”

宋虎把核桃往桌上一拍,胡子一翘,豪气云地吹嘘道,“想当年,你宋爷爷我单枪匹马站在城头,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大刀,对着那是那个匪首就是一声吼!我说‘建邺城内有我宋老虎坐镇,谁敢造次’?那匪首吓得当场坠马,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孩子们发出一阵崇拜的惊呼。

宋虎听得通体舒泰,端起茶碗正要润润嗓子,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两个人影正穿过人群走来。

前面的,是他那当差的孙子宋晨。

而后面跟着的那个人……

“当啷!”

宋虎手中的茶碗毫无征兆地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那原本还在转动的核桃也滚落桌底。

周围的孩子们吓了一跳,宋晨更是急忙上前:“爷爷!您怎么了?烫着没?”

宋虎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那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宋晨身后的年轻人,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三十年。

对于修仙者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凡人,那是从壮年走向暮年的漫长半生。

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永远定格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策马离去时的决绝与神秘。

而此刻,那个身影穿过了岁月的长河,毫发无损、容颜未改地站在了他面前。

一身粗布麻衣,难掩那股出尘的气质。那双眼睛深邃如星空,正带着一丝熟悉的笑意看着自己。

“宋老,怎么?连故人都认不出了?”

韩长生微微一笑,声音一如当年般清朗。

这一声“宋老”,直接击穿了宋虎最后的心防。

“扑通!”

在茶馆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在建邺城黑白两道都极有面子的老押司,竟然推开椅子,颤巍巍地站起来,随后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大师……真的是您?!”

宋虎的声音带着哭腔,老泪纵横,“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韩长生上前一步,单手托住了宋虎的手臂,没让他真的跪下去。

“三十年不见,你倒是老了不少,不过这吹牛的本事倒是见长。”韩长生打趣道。

宋虎老脸一红,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宋晨吼道:“愣着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快!去把后院最好的雅间腾出来!再去天香楼定一桌最好的席面!快去!”

宋晨被爷爷这副模样吓懵了,这还是那个平里威严深沉的爷爷吗?

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声跑去安排。

……

茶馆后院,幽静雅间。

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宋晨在门口守着。

宋虎给韩长生倒茶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这并非恐惧,而是极度的激动与敬畏。

“大师,您这是一点都没变啊。”

宋虎看着韩长生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感叹道,“岁月在您身上,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哪像我,黄土都埋到脖子了。”

“我修了点养生功夫,驻颜有术罢了。”韩长生随口带过,抿了一口茶,“说说吧,这三十年,过得如何?”

提起这三十年,宋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既有庆幸,又有一丝后怕。

“托大师的福,这三十年,我宋虎虽然没发什么大财,但胜在平安。”

宋虎放下茶壶,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大师,您当年走的时候,给我看相,说我命里有一段当‘土匪头子’的机会,劝我安分守己。当时我虽然应了,但这心里……其实一直没当回事。”

韩长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就在您走后的第五年。”宋虎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建邺城来了个书生,自称叫吴勇,那是满腹经纶,一肚子坏水……哦不,计谋。他不知从哪听说了我在死牢的手段,私下里找了我好几次。”

“吴勇?”韩长生眉毛一挑,这名字听着耳熟。

“对!这吴勇说如今世道昏暗,朝廷奸臣当道,他在北方寻了一处宝地,叫什么……梁山泊!说是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正广招天下豪杰,要替天行道!”

宋虎吞了口唾沫,“他许诺我,只要我带着建邺城这一帮兄弟过去,哪怕不坐头把交椅,也能混个五虎上将当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

说到这里,宋虎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向往。

那是男人的热血,是草莽的浪漫。

“那段时间,我是真动心了。”宋虎苦笑,“我想着,我宋虎一身本事,难道就在这小县城当一辈子押司?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但我收拾包袱的那天晚上,突然想起了大师您临走时那眼神,还有那句‘平安富贵,善始善终’。我这心里就直打鼓,总觉得您那双眼睛在天上看着我。”

“最后,我咬咬牙,把吴勇给拒了。”

韩长生微微颔首:“做得对。”

“当时可不觉得对啊!”

宋虎一拍大腿,“那吴勇带着人走了之后,没几年,梁山泊势大,竟然真的成了气候!甚至朝廷都奈何不得,最后派大官去招安!那一群土匪摇身一变,全都成了朝廷的大将军,那是何等的风光!”

宋虎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是真后悔了。我甚至……甚至在心里埋怨过大师您。我想着,大师虽然算得准,但毕竟是人,可能也就是能算个三五年的运势,这长远的富贵,怕是算岔了。要是当年我去了,现在指不定也是个将军,光宗耀祖了。”

韩长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辩解。

命运总是充满了欺骗性,在没有揭晓最终底牌之前,谁都觉得自己手里拿的是王炸。

宋虎观察着韩长生的表情,见他毫不动怒,心中更是佩服,继续说道:“可谁能想到呢?又过了几年,那帮受了招安的兄弟,被朝廷派去打仗。那哪里是打仗,那是去送死啊!”

宋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寒意,“死的死,残的残,听说最后活下来的没几个,甚至还有被朝廷毒酒赐死的。那个吴勇,最后也吊死在树上了。”

“消息传回建邺城的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一夜的酒,浑身都在发抖。”

宋虎抬起头,看着韩长生,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那天我才明白,大师您哪里是算得不准?您那是看得太远了!一眼就看穿了这是个死局!若不是您那句话拦着,我宋虎现在的坟头草,怕是比这房梁都高了。”

韩长生轻轻敲击着桌面,平静道:“命数无常,我也并非全知全能。你能忍住诱惑,守住本心,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不过是在路口给你指了个方向,腿长在你身上,是你自己没走那条死路。”

宋虎连连摇头:“不不不,就是大师救命之恩!没您那句话,我绝对忍不住!”

感慨一番后,韩长生又问道:“那陈茂呢?当年我看他紫气东来,后福不浅,如今怎样?”

提到陈茂,宋虎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语气里既有羡慕也有欣慰。

“嗨!那老小子的命是真好!比我强!”

宋虎竖起大拇指,“大师您真是神了!当年陈茂听了您的话,回去之后那是砸锅卖铁供他那小儿子读书。前几年,他孙子竟然真的高中了!好像是个什么……探花郎?反正官做得很大!”

“现在陈茂一家子都搬去京城了,住的大宅子,进出都有轿子抬。临走前,陈茂还特意摆了酒席,拉着我的手非要我也跟着去京城享福,说是大师您的恩情咱们两家不能忘。”

“那你怎么不去?”韩长生问。

“我去啥?”

宋虎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神态变得安详,“那是人家陈茂的福气,我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了,我这人念旧,离不开建邺城这口水土。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雅致的茶室,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外面繁华的街道和自家的子孙。

“大师,您看我现在。虽然不是大官,也不是大财主,但我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谁都得给我宋虎几分薄面。儿子孝顺,孙子也争气,当了个捕头,虽然没大出息,但也没走歪路。”

宋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洋溢着一种知足常乐的光辉。

“年轻时候总想着出人头地,想着人放火受招安。现在回头看,什么功名利禄,那都是过眼云烟。能像我现在这样,每天喝喝茶,吹吹牛,看着孙子辈满地跑,这才是最大的福气。”

“平安,就是福啊。”

韩长生看着面前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心中也不免有些触动。

三十年前那个戾气深重、精于算计的牢头,如今终于活成了通透的智者。

“你能这么想,很好。”

韩长生放下茶杯,目光深邃,“不过,既然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今来见你,除了叙旧,还有一事相询。”

宋虎立刻坐直了身子,神色一肃:“大师尽管吩咐!只要是我宋虎知道的,办得到的,万死不辞!”

韩长生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疑惑问道:

“有没有叶浅浅的消息?”

宋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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