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夕阳把乡路的影子拉得老长，林芒攥着烫金的晋级通知书，手指几乎要嵌进纸页里。陈老师的自行车铃在身后叮铃作响，陈小雨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手里的画板上，已经勾勒出礼堂里聚光灯下的少年剪影。
风里裹着玉米地的清甜，还有泥土的腥气，吹得林芒额前的碎发乱飞。他忍不住把通知书举到眼前，又看了一遍那行字——“恭喜你晋级‘声动京华’全市中学生普通话大赛复赛”，末尾盖着市教育局鲜红的公章，红得像火，烫得他眼眶发热。
“慢点跑，别摔着！”陈老师在后面喊，声音里满是笑意。
林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陈老师的鬓角沾着汗珠，脸上却笑开了花；陈小雨踮着脚朝他挥手，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飘起来，像只展翅的蝴蝶。他忽然觉得，之前在谷地里熬过的那些清晨深夜，在录音房里受的那些委屈，都值了。
“陈老师，小雨，”林芒转过身，声音带着哽咽，却笑得格外灿烂，“我们赢了！”
“赢了赢了！”陈小雨蹦起来，手里的画板差点甩出去，“我就知道你能行！王磊他们就是活该！”
陈老师推着自行车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林芒的头发，眼眶也红了：“傻孩子，这才只是开始。复赛在市广播电视台，高手更多，你可得更努力。”
“嗯！”林芒用力点头，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我一定好好练，不辜负你和我妈。”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老板娘探出头来，笑着喊：“林芒，听说你比赛拿了一等奖？厉害啊！”
林芒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可不是嘛！”陈老师笑着接话，“咱们镇中学的骄傲，要去市里比赛了！”
小卖部里的人都探出头来，七嘴八舌地夸着。有人说：“林小子从小就嗓门亮，我就知道他能出息！”有人说：“他娘不容易，这下总算熬出头了！”
那些话飘进林芒耳朵里，暖得他心里发烫。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总爱对着山谷喊，喊得全村都能听见，那时候还有人笑他“穷嘚瑟”，可现在，那些嘲笑都变成了赞扬。
走到家门口时，林芒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夕阳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闪着银光。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路口，手里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指节都泛着白。
“妈！”林芒喊了一声，像只小鸟似的扑了过去。
母亲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了泪水，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她伸出手，颤抖着摸着林芒的脸：“芒儿，回来了？比赛……怎么样？”
“妈，我赢了！”林芒把怀里的晋级通知书掏出来，举到母亲面前，声音响亮得像在广播，“我拿了县初赛一等奖，要去市里比赛了！”
母亲的目光落在通知书上，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张纸，像是在摸一件稀世珍宝。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好……好……”母亲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就知道，我的芒儿，是最棒的……”
陈老师和陈小雨也走了过来，陈老师扶着母亲的胳膊，柔声说：“婶子，林芒真的很争气。接下来复赛，我会好好辅导他，您放心。”
陈小雨也凑过来，把画板递到母亲面前：“阿姨，你看，这是我画的林芒，在舞台上的样子，帅不帅？”
母亲看着画板上的少年，笑得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连忙擦了擦眼泪，转身往屋里走：“快，快进屋，我给你们煮了玉米糊糊，还有王大爷送的腊肉，今天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晚饭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昏黄的灯光下，玉米糊糊冒着热气，腊肉炒青菜油光发亮。林芒给母亲夹了一块腊肉，又给陈老师和陈小雨各夹了一块，自己却舍不得吃，只是埋头喝着糊糊。
“多吃点，”母亲看着他，把碗里的腊肉都夹到他碗里，“去市里比赛，要有力气。”
“妈，你吃。”林芒又把腊肉夹回去，“你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陈老师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婶子，这是我攒的一点钱，不多，你拿着给林芒买点资料，再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不行不行！”母亲连忙把信封推回去，“陈老师，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这钱我们不能要！”
“婶子，你听我说，”陈老师按住她的手，语气诚恳，“这钱不是白给的，是我借给林芒的。等他将来出息了，再还我。再说了，去市里比赛，来回的路费，还有住宿费，都需要钱，你总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去比赛吧？”
母亲看着陈老师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林芒，眼眶又红了。她知道，陈老师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他们。她哽咽着点了点头，把信封收了起来：“陈老师，谢谢你……我们家林芒，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那一晚，小院里的笑声飘了很远很远。月光洒在土墙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林芒坐在院里的石磨上，手里攥着那支一等奖的录音笔，一遍遍地回放着自己在初赛时的朗读。母亲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林芒进入了更紧张的训练。陈老师几乎每天都来，帮他分析复赛的题型，指导他的发声技巧。陈小雨也天天来，给他带最新的素材，陪他一起练习即兴评述。
谷地里的清晨，又响起了林芒清亮的朗读声。他的声音比以前更稳了，更有感染力了，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撞在山壁上，回荡在整个山谷里。
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林芒要去市里比赛的事，有人给他送来了鸡蛋，有人给他送来了小米，还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林小子，到了市里，可得给咱们村争光！”
林芒把那些东西都小心地收起来，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到更好的成绩，不辜负全村人的期望。
距离复赛还有十天的时候，镇上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林芒家门口。
林芒正在院里练习朗读，看到那两个人，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那天在礼堂门口，拿着相机的中年男人。
“你好，林芒同学。”中年男人笑着走过来，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市广播电视台《京华少年说》栏目的编导，我叫赵刚。这位是我们的制片人，李总监。”
林芒接过名片，心里更疑惑了：“赵编导，你们找我有事吗？”
“我们是来邀请你的。”李总监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我们看了你在初赛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们想邀请你，做我们《京华少年说》栏目的一期嘉宾，讲讲你和播音的故事。”
林芒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市广播电视台的栏目看中。
“这是个好机会啊！”赵刚笑着说，“节目播出后，会有更多人认识你，对你参加复赛也有帮助。而且，我们还会给你一笔劳务费，不多，但是可以补贴一点家用。”
林芒的心里怦怦直跳。上电视，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且，还有劳务费，可以给母亲买药。
“我……我能先跟我妈和陈老师商量一下吗？”林芒犹豫着说。
“当然可以。”李总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们不急，你好好考虑。这是我们的电话，考虑好了，给我们打个电话。”
两人留下名片，便离开了。
林芒拿着那张名片，站在院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抬头看向屋里，母亲正站在门口，眼神里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林芒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子：“林芒，恭喜你啊，要去市里比赛了，还要上电视了。”
林芒的心里猛地一沉，这个声音，他记得，是王磊的父亲。
“你想干什么？”林芒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不干什么。”王磊的父亲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威胁，“我就是想提醒你，做人，别太得意忘形。你以为，赢了初赛，就万事大吉了？你母亲的病，好像还没好利索吧？你要是识相点，就主动退出复赛，不然……”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阵忙音。
林芒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已经阴沉沉的，一场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了。
他不知道，王磊的父亲，到底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他更不知道，这场看似荣光的复赛之旅，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獠牙。
夜色渐深，风吹得院门“吱呀”作响。林芒站在院里，攥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退缩。为了母亲，为了陈老师，为了全村人的期望，也为了自己的梦想，他必须战斗到底。
可他不知道，王磊的父亲，已经在去市里的路上了。他要去找的人，是市广播电视台的副台长，也是他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