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仍是那位送药的筑基期内门弟子,名叫林逸,对王富贵的态度比起前几日,明显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客气。显然,“掌门记名弟子”这个身份,即便只是“记名”,也足以让他这样的普通内门弟子谨慎对待。
两人离开掌门洞府所在的“玉虚峰”,踏上了一艘仅供短途通行的、形如柳叶的翠绿色小型飞舟。飞舟在林逸的操控下,平稳地升空,穿梭在玄天宗内门诸峰之间。
这是王富贵第一次真正从空中俯瞰内门景象。
与外门杂役峰的简陋逼仄、山石裸露不同,内门诸峰尽显仙家气象。山峰或险峻奇崛,或秀丽婀娜,皆被浓郁的、几乎化作实质云雾的灵气所笼罩。峰间飞瀑流泉如银练垂落,奇花异草遍地,灵禽瑞兽时隐时现。一座座宫殿楼阁依山而建,或金碧辉煌,或古朴雅致,皆与山水灵韵融为一体,暗合某种玄妙阵势。各色遁光如同流星般在各峰之间往来穿梭,带着修士特有的逍遥与迅疾。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更是让王富贵每呼吸一口,都感觉浑身舒泰,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连修为都有隐隐活跃的趋势。这与杂役峰那稀薄混杂的气息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王师叔,前方就是‘青云坪’了。”林逸操控着飞舟微微转向,指向前方一座相对平缓、如同被仙人巨剑削平了的广阔山坪。坪上绿草如茵,间或点缀着几丛修竹、几株古松,灵气盎然,环境清幽。坪地边缘,错落分布着数十处独立的院落,彼此相隔甚远,互不干扰。
“青云坪是内门中一处专供精英弟子及部分长老亲传、记名弟子居住修炼的区域,”林逸适时地低声介绍,语气恭敬,“灵气浓度虽比不得各峰主殿核心,但也远胜寻常内门弟子居所,且胜在清静。”
飞舟缓缓降落在坪地边缘一条以白玉铺就的小径旁。小径蜿蜒,通向深处。
“师叔的‘听竹小苑’在那边,请随弟子来。”林逸收了飞舟,引着王富贵踏上小径。
沿途经过几处其他院落,院门或开或闭,偶尔能感应到院内传出的、或强或弱的修炼波动,但都无人出来查看。内门弟子大多专注于自身修炼,对于新人,除非是闻名已久的天才或背景深厚者,否则关注有限。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小径尽头,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映入眼帘。竹林不大,约莫两三亩地,生长得却极好,竹竿挺拔,枝叶繁茂,随风摇曳,发出沙沙清响,令人心神宁静。竹林掩映间,露出一角白墙灰瓦。
穿过一条以卵石铺就、穿过竹林的小径,一座雅致的院落便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院墙不高,以某种青色灵砖砌成,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开着零星淡紫色的小花。院门是简单的两扇木门,门上无锁,却隐隐有灵力波动流转。门楣上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匾,上书“听竹”二字,笔力遒劲,隐有风骨,据林逸说,是某位擅长书道的长老早年所题。
林逸示意王富贵取出那枚青色玉牌。王富贵依言将玉牌贴近院门。玉牌上“清”字微光一闪,院门上的灵力波动如同水纹般荡漾开来,随即,两扇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步入院中,眼前豁然开朗。
院落占地约半亩,布置得简洁而富有意趣。正面是三间联排的房舍,白墙灰瓦,窗明几净。左侧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颜色鲜艳的灵鱼悠然游动,池边点缀着几块形态古拙的太湖石。右侧则是一个小小的练功场,地面铺着坚硬的青罡石,角落摆着石锁、木人等基础器具。院中空地以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出茸茸青苔。几丛修竹从墙角探出,更添幽静。
整个院落被一层无形的、温和的阵法笼罩,不仅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和噪音,还将青云坪的灵气进一步汇聚、提纯,使得院内的灵气浓度又比坪上高了一筹。身处其中,只觉呼吸间灵气充盈,心旷神怡。
“师叔,这便是听竹小苑了。”林逸站在院中,介绍道,“正房中间是客厅,左侧是静室,可用于修炼或休憩,内有简单的聚灵阵和隔音禁制。右侧是书房,备有一些基础的典籍和文房四宝。厢房是储物间和盥洗之处。院中的‘小聚灵阵’和‘隔尘净音阵’已随院门开启而激活,平日维持运转,消耗的是连通地脉的灵石,无需师叔操心。若有额外需求,或阵法需要维护,可至青云坪管事处报备。”
王富贵一边听,一边打量着这个即将属于自己的新“家”。比起杂役峰丁丑院那个阴冷狭小的土坯房,这里简直是仙境。他心中感慨万千,十年扫地无人问,一朝变故,竟能住进这等地方。
“有劳林师侄。”王富贵对林逸拱手道谢。
“师叔客气了,此乃弟子分内之事。”林逸连忙还礼,“若无其他吩咐,弟子便先告退了。师叔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传讯于弟子。”说着,他取出一枚简单的传讯玉符,递给王富贵,告知了使用方法。
送走林逸,院门自动合拢,阵法光晕微微一闪,将内外隔绝。
王富贵独自站在清幽的院落中,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池塘灵鱼跃出水面,发出轻微的“噗通”声。一切都是如此宁静美好,却让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走到正房,推开客厅的门。里面陈设简单,一桌数椅,一套茶具,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左侧静室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室内约莫丈许见方,地上刻画着一个不算复杂但运转流畅的聚灵阵,中心放置着一个蒲团。四壁空荡,唯有墙角有一个小小的香案,上面放着一盘未点燃的宁神香。这里灵气最为浓郁,显然是修炼的核心之所。
右侧书房里,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不少书册和玉简,他粗略扫了一眼,大多是《玄天宗门规概要》、《东玄域风物志》、《基础五行术法详解》、《炼气期常见疑难解答》之类的基础读物,还有少量空白玉简和笔墨纸砚。
一切都为他这个“新人”考虑得颇为周到。
王富贵在静室的蒲团上坐下,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阵法汇聚的柔和灵气,缓缓闭上眼。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让自己的心绪慢慢沉淀。
从杂役峰到掌门静室,再到这听竹小苑,不过短短数日,人生却已天翻地覆。他获得了曾经不敢想象的身份、居所和资源,但也背负上了巨大的秘密和无法预知的危险。
清虚掌门将他安置于此,给予记名弟子身份和精英待遇,既是保护,也是观察,更是期待。期待他能成长,期待他身上的秘密能成为宗门未来的依仗。
而他自己呢?
王富贵睁开眼,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茫然扫地的王富贵了。爷爷留下的账册,虽然暂时不在身边,却已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完全不同世界的大门。尽管前路危机四伏,但同样也充满了机遇。
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炼气三层,在内门,连最普通的弟子都不如,是真正的底层。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连自保都做不到,更遑论探究账册的秘密,应对未来的危机。
他想起掌门给他的权限——可入藏经阁一层选取功法。还有每月三次的请教机会。
“就从这里开始吧。”王富贵低声自语。
他起身,没有立刻去藏经阁,而是先在院落里熟悉环境,检查了一下储物间(里面空荡荡,只有一些基本的清洁工具),又去池塘边看了看那几尾灵鱼,感受着院中阵法的运转。
然后,他回到静室,盘膝坐下。没有急于尝试更高深的功法,而是重新运转起那篇《养元归气诀》。他要先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将掌门赐予的丹药之力彻底吸收,稳固根基。
灵气随着法诀运转,缓缓流过经脉,滋养着曾经受损的部位。丹田内,那团微弱的灵力,在充沛的灵气环境中,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为听竹小苑的白墙灰瓦和青翠竹林镀上了一层暖色。院中宁神香不知何时被王富贵点燃,青烟袅袅,与灵气混合,更添几分静谧。
当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夜幕降临,星辰初现时,王富贵才缓缓收功。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虽然修为未有明显突破,但精气神已恢复到前所未有的饱满状态。
他推开静室的门,走到院中。夜空如洗,繁星点点,内门诸峰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远处,偶尔有遁光划过,那是晚归或夜修的弟子。
竹林沙沙,晚风送爽。
王富贵深深吸了一口沁凉的、充满灵气的空气。
新的身份,新的起点,新的挑战。
明天,该去藏经阁看看了。他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青色玉牌,转身走回房中。
听竹小苑的灯火,在青云坪的夜色中,安静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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