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
一个精彩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3章

谢云澜离去后的栖云阁,只剩下死寂,和空气中若有若无、却霸道地宣告着某人存在过的松柏冷香。

苏妙音不知自己枯坐了多久,直到脸上泪痕干涸,留下紧绷的涩意,直到浑身冰冷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她缓缓抬起头,窗外月色已偏移,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唇瓣上的肿胀与刺痛感依旧鲜明,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妆台前的铜盆边。盆中清水微凉,映出她狼狈的倒影:发丝微乱,眼尾泛红,嘴唇微肿,脸色苍白如纸。她掬起一捧水,用力搓洗嘴唇,仿佛要洗掉那令人作呕的触感与气息,直到唇瓣传来刺痛,几乎破皮,才颓然停手。

铜盆里的水晃动着,破碎的倒影里,是她茫然又屈辱的眼睛。

谢云澜疯了。他不再是那个书中光风霁月、理智克制的男主,他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也无法掌控的疯子。他的偏执与占有欲,像一张无形的铁网,将她牢牢罩住,挣脱不得。今日是夜闯香闺,强吻烙印;明日又会是什么?他口中那“向陛下请旨赐婚”的威胁,绝非虚言。

而陆翊……苏妙音闭了闭眼。青梅竹马的情分是真,今日宴会上他挺身而出、送来点心的维护也是真。可谢云澜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心里。陆翊看她的眼神,真的只是兄长对妹妹吗?她以前从未深想,或者说,刻意忽略了某些东西。如今被谢云澜点破,再回想陆翊平日的言行,那些似有若无的亲近与关注,忽然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若真如谢云澜所说……她该如何面对陆翊?这潭浑水,难道要将他也拖进来吗?

她不怕谢云澜,恨也好,厌也罢,立场分明。可她怕欠陆翊的情,怕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因为她的缘故,变质,甚至带来灾祸。

正心乱如麻间,窗外又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不同于谢云澜来时那般干脆利落,更像是试探性的轻叩。

苏妙音浑身一凛,猛地看向窗户,惊弓之鸟般后退一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又是谁?难道谢云澜去而复返?

“音音?是我。”压得极低、却足够熟悉的清朗男声从窗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陆翊。你睡了吗?我……方便进来吗?”

陆翊?

苏妙音愕然。今夜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把苏府内宅当成了自家后院,来去自如?

她本该立刻拒绝。深更半夜,闺房之内,岂能让外男进入?尤其还是刚刚经历了谢云澜那般唐突之后。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陆翊不是谢云澜,他不会强迫她。而且,她心里也确实堵得慌,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或许能信任、能商量的对象。

犹豫片刻,她走到窗边,没有开窗,只隔着窗纸低声道:“陆……哥哥,夜深了,不便相见。有事明日再说吧。”

窗外的陆翊似乎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几分无奈和坚持:“我知道不合规矩。但……白日之事,还有谢云澜那厮后来……我放心不下。就见一面,说几句话,我保证不逾矩。”

他提到了谢云澜。他知道了什么?是猜到了谢云澜会来找她麻烦,还是……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

苏妙音心下一紧,指尖掐进掌心。最终,她还是轻轻推开了窗户。

月光如水,倾泻而入,照亮了窗外屋檐下立着的人。陆翊果然换了身更方便行动的深色劲装,未戴冠,只用一根发带束着墨发,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跳脱,多了几分夜色的深沉。他脸上惯常的笑意也收敛了,眉头微蹙,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见窗户打开,他眼睛一亮,却又迅速扫视她周身,目光在她微肿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眸色骤然沉了沉,但很快便移开,只低声问:“你还好吗?”

苏妙音侧身让开些:“进来说吧。”这里毕竟是她的闺房外,被人瞧见更说不清。

陆翊身手敏捷地翻窗而入,落地无声,反手轻轻合上窗户,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许多遍。他站定,与她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逡巡,眉头皱得更紧:“他是不是来过了?是不是欺负你了?”

这直截了当的问话,让苏妙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垂下眼睫,默认了。

陆翊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成了拳,骨节发出一声轻响。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我就知道!那个混账东西!白日里那般嚣张,晚上竟敢……音音,他对你做了什么?”

苏妙音抿了抿唇,那微刺的痛感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她不想细说,只低声道:“没什么……陆哥哥,你不该来的。若是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陆翊打断她,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急躁,“我若怕人看见,就不会来。音音,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谢云澜今日之举,已是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他今晚又来这么一出……你到底还要忍他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对他,其实并未完全死心?”

“没有!”苏妙音猛地抬头,声音因急切而拔高了些,又立刻压低,眼里却燃着真实的愤怒与决绝,“婚书已毁,我与谢云澜,绝无可能!我对他,只有……”她哽了一下,将“恨”字咽了回去,“只有不愿再有瓜葛。”

陆翊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片刻,他似乎松了口气,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些。“那就好。”他语气缓了缓,“你既无意,他这般纠缠,便是他的不是。音音,你不必怕他。”

“我不怕他。”苏妙音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疲惫,“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摆脱。他权势滔天,心机深沉,行事又……如此不顾后果。”她想起谢云澜那句“向陛下请旨”,心底便一片冰凉。

“权势?”陆翊嗤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谢家是树大根深,可我镇北侯府也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谢云澜想只手遮天,也得问问陛下答不答应,问问北疆的将士答不答应。”

他上前一步,距离拉近,月光下,他俊朗的眉眼显得格外认真:“音音,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苏伯父苏伯母护着你,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强迫。”

苏妙音心头一暖,随即又是一涩。她如何不知陆翊的好意?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愿将他拖入这泥潭。“陆哥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是我和谢云澜之间的事,我不想……”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陆翊再次打断她,语气坚定,“从小便是如此。音音,你觉得我是那种看着你受欺负,还能袖手旁观的人吗?”

他看着她,眼神坦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与义气,但深处,似乎又有些别的东西,在月光下悄然涌动。“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名声?规矩?还是怕连累我?”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自嘲,“这些东西,跟你的安危和意愿比起来,不值一提。”

“可是……”苏妙音还想再说什么。

“没有可是。”陆翊的声音放柔了些,“音音,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摆脱谢云澜?想不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

苏妙音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怎么可能不想?那是她用焚毁婚书、用重生一世换来的唯一执念。

“好。”陆翊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神亮了起来,“那你信我。此事不宜硬碰硬,谢云澜现在……有些疯魔。”他提到谢云澜时,语气冷了下来,“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得逞,也不能让他觉得有机可乘。你越是抗拒,他或许越会紧逼。”

“那我该怎么做?”苏妙音下意识地问。这一刻,她真的感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迷茫,陆翊的出现,像是黑暗中递来的一根浮木。

“首先,保护好自己。”陆翊目光扫过她微肿的唇,眼神又是一暗,但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我会安排两个可靠的暗卫,暗中守在栖云阁附近,至少不能再让他如此轻易闯进来。”他知道这治标不治本,但眼下必须先确保她的安全。

“其次,”陆翊沉吟道,“谢云澜今日当众放话,虽是将你架在火上烤,但也等于将他自己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再行逼迫,舆论未必会站在他那边。你需要做的,是保持冷静,在人前,尤其是长辈和陛下面前,表现出足够的‘委屈’和‘无奈’。谢家重名声,谢云澜自己或许不在乎,但谢家长辈未必容得他胡来。苏伯父那边,你也需……”

话未说完,阁楼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碧桃带着困意的模糊询问:“姑娘?您还没歇下吗?我好像听到说话声……”

苏妙音和陆翊同时一惊。

陆翊反应极快,对苏妙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户,无声地用口型说:“我先走,改日再议。”身影一闪,已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融入夜色。

苏妙音定了定神,扬声对着门外道:“没事,碧桃,我做了个噩梦,自言自语罢了。你去歇着吧。”

门外碧桃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妙音靠在窗边,听着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夜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夜露的微凉,吹散了室内残留的些许陆翊带来的、属于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却吹不散谢云澜留下的浓重阴影,也吹不散她心头的烦乱与隐隐的不安。

陆翊说要帮她,为她安排暗卫,为她筹谋。可她真的能接受吗?接受这份越来越重、可能已经超越兄妹之情的心意?将镇北侯府也拖入与谢家的对抗之中?

而谢云澜……他今夜看似被气走,可依他那偏执的性子,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前路茫茫,暗流汹涌。她就像一叶孤舟,被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势的激流裹挟着,不知要漂向何方。

月色西沉,更深露重。

栖云阁的灯火,彻夜未熄。而侯府高墙之外,墨蓝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街角阴影里,望着那扇始终亮着灯的窗户,凤眸沉静无波,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着一丝冰冷的、势在必得的弧度。

他站了许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晨雾之中。

新的一天,阳光驱散黑暗,却照不进某些人心中渐起的迷雾与旋涡。

苏妙音不知道的是,在她为陆翊的深夜来访心绪不宁时,另一处府邸的书房内,摇曳的烛火下,谢云澜修长的手指正拂过一封密报,上面简单记录了镇北侯府小侯爷陆翊,于子夜时分,潜入苏府内宅,停留约一炷香后方才离去。

烛光跳跃,映亮他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