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涵的心跳骤然攥紧,前方草丛里,窸窸窣窣的拨草声正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下一秒,低沉的威胁吼声划破夜寂,是犬类独有的威吓,裹挟着未被驯服的野性,直刺耳膜。
——是刚才那些家伙。
是之前袭击马车的那群凶猛猎犬吗?
夜色浓稠,树影婆娑交错,彻底遮蔽了视线,这般环境对即将到来的冲突极为不利。玥涵迅速扫过四周,确认后方暂无异动,随即微微侧身,脚步轻得像片落叶,先朝光亮处挪了一步,紧接着骤然提速,狂奔起来。几乎就在她动的瞬间,身后传来沉重的闷响,仿佛有庞然大物正以蛮力撞开草丛,转瞬即至。
她在幽深林间穿梭,脚下枯枝败叶被踩得噼啪作响。追兵虽快,却远不及她灵活,任凭蹄声如雷,始终追不上她的身影。她能清晰听见身后的混乱——追兵在林间左冲右撞,时而狠狠撞上树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吼,让这漫漫长夜更添几分窒息的紧张。
玥涵紧攥着手中的刀,那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此刻最坚实的依仗。她刻意放缓呼吸,强迫自己冷静,每一步都踏得稳而有力。终于,前方透出一线微光——那是树林的尽头,是绝境中的希望。
她拼尽全力冲刺,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跳的轰鸣。当她终于冲出树林的刹那,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半山腰一处突兀延伸的平台,四周空旷无树,皎洁月光倾泻而下,给下方连绵的山脉镀上一层银纱。玥涵站在台边,扫了眼四周崎岖的地势,轻轻咂了下嘴,目光立刻落回身后,全身神经再度绷紧。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一个庞大的身影猛地从暗处蹿出。
那怪兽形似壮硕的野牛,周身覆着浓密长毛,沉重的呼吸间,长毛根根倒竖如刺猬。它发出类似犬吠的低吼,在空旷山谷间来回回荡。
面对这异形怪兽,玥涵既不惊讶,也不恐惧。心跳虽如擂鼓,呼吸灼得喉咙发痛,但对这类奇异生物的畏惧早已在一次次生死边缘淡化。她全神贯注,体内仿佛有海浪翻涌,面色却平静无波,暗自思忖:但愿这场战斗结束后,身上的血迹不要太过扎眼。
不知何时,明月已悬至中天,清辉洒落,将她手中的刀刃映得愈发苍白,宛若寒霜。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雪白刀刃在黑暗中划出三道凌厉的弧线。三刀过后,庞大的怪兽轰然倒地。玥涵上前,正欲补上致命一击,眼角余光却瞥见四周树林深处,无数双红光闪烁的眼睛隐在黑暗里,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无暇细想,迅速转身,寻找更明亮开阔的逃生路。一路上,妖魔的袭击接踵而至,每一次她都需立刻拔刀应战,容不得半分迟疑。
漫漫长夜中,妖魔的攻击从未断绝。玥涵渐渐摸清规律——这些生物果然只在夜间活动。攻击虽非连绵不断,疲惫感却在一点点累积,每一次战斗都在悄然抽走她的体力。
终于,黎明破晓时分,玥涵踏上了一条荒凉的山路,四下空无一人。她将刀插在地上,权当拐杖支撑身体,即便如此,步伐仍愈发沉重,每一步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妖魔的袭击也愈发稀疏。直到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攻击才彻底停歇。玥涵的身体已达极限,甚至能感觉到骨骼在疲惫中发出细微的呻吟,但她清楚,此刻若是倒在路旁,一旦被人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强打精神,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走向路旁的树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树林的阴影给了她一丝庇护,她艰难地在树间穿梭,寻找既能隐蔽又能休憩的地方。
不远处,一片柔软的草丛映入眼帘,草丛旁有几株低矮灌木,刚好能遮挡身形。玥涵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轻轻拨开草丛,确认无潜藏危险后,才缓缓坐下。她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将刀轻轻放在身旁,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仿佛要彻底融入这片草丛。
眼皮愈发沉重,意识渐渐模糊。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玥涵双手环膝,将头轻轻靠在膝盖上,蜷缩成近乎胎儿的姿态。就这样,在朝阳的温暖照耀下,她抱着刀在这片隐蔽的草丛中沉沉睡去。四周是清晨独有的宁静,偶尔能听见远处的鸟鸣与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在傍晚的余晖中悠悠转醒,四下山林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玥涵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踏上漫无目的的行程。夜幕再次降临,妖魔的威胁如影随形,她不得不再次挥刀奋战,每一次挥砍都是体力与意志的双重煎熬。夜晚的山林,风声与兽吼交织成不安的乐章,而她,是这乐章中孤独的行者。
连续多日,玥涵只能在路边草丛中短暂休憩,靠林中偶尔寻得的几颗酸涩果实充饥。这些果实数量稀少,根本无法填补饥饿感。每当饥饿难耐时,她便紧紧攥住胸前的玉珠——那是她唯一的慰藉,却终究驱散不了胃里如虫啃噬般的空虚。
时光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流逝,三天时间就在逃亡与战斗中耗尽。玥涵的身体已近极限,疲惫与饥饿如影随形,几乎能在任何地方瞬间睡去,可那份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第四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树梢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时,玥涵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猛然意识到,这般漫无目的地行走,只会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她需要找到方向,需要找到希望,即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份希望究竟是什么。
她首先要解决的是衣着问题。在这陌生的国度,海客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无尽麻烦。改变衣着,或许能暂时隐藏身份,避免再次被捕。可现实残酷——她身无分文,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一无所知,买衣服根本是奢望。
在山林间徘徊的日子里,玥涵并非没有想过抢劫或偷窃,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心中便会涌起难以名状的抗拒。然而,生存的本能最终战胜了道德的束缚。当她发现自己已走投无路,不得不做出选择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开始在林间搜寻机会,心中五味杂陈,却清楚地知道:为了活下去,必须这么做。
玥涵不愿成为杀人夺衣的暴徒,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赤身裸体地在这片陌生土地上流浪。权衡之下,她决定用更温和的方式获取衣物。
她藏身于一棵粗壮的橡树后,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不远处的静谧村庄上。村庄坐落在狭窄山谷中,几排简陋的土坯房错落排列,屋顶覆盖着斑驳的黑瓦,透着几分年代感。此时正值日中,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大地,远处农田里,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正弯腰劳作,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玥涵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缓缓从树后走出,脚步轻盈得几乎不发出声响。她的目标是村庄边缘那栋离树林最近、看起来最破旧的房屋。这栋房屋没有围墙,四周环绕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农田,泥土的芬芳与稻草的清香交织弥漫在空气中。
房屋外墙由泥土和稻草混合筑成,白色墙面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土黄色。墙上开着几个空洞,本该是窗户的位置没有玻璃,只有简陋的木质窗板,此刻正敞开着,任由微风穿堂而过。玥涵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悄悄靠近房屋。尽管早已习惯与妖魔较量,不再轻易颤抖,但此刻面对即将踏入的人类领地,她的牙齿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那是对未知世界的本能恐惧。
她踮起脚尖,像一只敏捷的猫,悄无声息地移到一扇半开的木窗前。透过窗棂缝隙,她看清了屋内布局:一张破旧木桌、一个简陋炉灶,还有几个随意堆放的陶罐,这里显然是厨房兼饭厅。屋内空无一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清。
玥涵轻轻吐了口气,沿着墙根缓缓移到房屋另一侧。那里,一口古老的水井旁立着一扇斑驳的木门。她伸出手轻轻一推,木门竟出乎意料地轻易打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这声响在宁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玥涵紧紧抿住嘴唇,屏住呼吸,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内来回扫视,确认无人后,才缓缓吐出浊气,脚步轻盈地走了进去。
这间泥土地面的房间约莫三坪大小,陈设简陋,却莫名透着“家”的温馨。粗糙的墙壁虽不光滑,却给人踏实的安全感;几件简单的家具与零散的生活用品随意摆放,却井然有序。这些不起眼的物件,竟让玥涵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房间一角摆着几个简陋架子,上面堆放着些日常用品。玥涵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另一扇门——门后是卧室。
卧室角落里立着两张睡床,比起之前牢房的冰冷,这里显然舒适得多。除此之外,还有柜子、小桌和一个显眼的大木箱。整个家紧凑而温馨,似乎就由这两个房间构成。
玥涵谨慎地检查了所有窗户,确认都敞开着以保证通风与逃生通道,随后轻轻关上卧室门,开始仔细搜寻。她先打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淡淡的木头香气;接着,目光落在了那个大木箱上。
她缓缓掀开木箱盖子,里面是堆叠整齐的布料。可让她失望的是,这些布料中并没有她急需的成衣。她不死心地扫视房间,仍一无所获,只好重新翻找布料。
她轻柔而迅速地将布料一一取出,随着布料减少,几个小巧的盒子、一堆杂物渐渐显露,还有床单、薄被以及几件明显尺寸不符的儿童衣物。挫败感悄然涌上心头。
正当她准备将最后一块布料放回木箱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那声音清晰而突兀,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玥涵的心跳瞬间炸响,她攥紧手中的布料,紧张地盯住紧闭的卧室门。
玥涵猛地弹起,心跳如急促的鼓点般撞击胸腔。她迅速扫过房间角落,那里一扇木窗正敞开着,透进几缕柔和的阳光与外界的微风。没有丝毫犹豫,她身形一闪已至窗边。
双手本能地撑在窗台上,身体轻盈一跃,宛若灵巧的猫儿般瞬间脱离房间束缚。窗外是低矮的屋檐与错落的瓦片,她在空中微微调整姿势,稳稳落在屋檐上,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脚下瓦片微微颤动,玥涵没有停留,借着这股力道在屋檐间轻巧跳跃,每一步都精准而迅速,仿佛早已在这片屋顶上穿梭过千百次。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光辉。佩刀紧紧握在手中,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的目光却始终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警惕着任何意外威胁。
到了屋檐尽头,她轻巧一跃,稳稳落地。这里已是村庄边缘,一片宁静的田野展现在眼前。玥涵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渐渐平复。
她没有回头,径直穿过农田,再次冲进了树林。
玥涵穿梭在茂密的林间,脚下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跑得飞快,几乎是在树木间跳跃,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尽量不发出过大声响。
最终,她蜷缩在一棵参天大树旁,茂密的枝叶为她挡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难得的阴凉。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鸣,远处还夹杂着野兽的低吼。
她靠在树干上,将手中的布料仔细展开,拔刀出鞘。刀刃轻轻划过布料,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响。她凭着记忆中的样式,开始裁剪布料。
裁剪完毕,玥涵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狩猎所得的怪兽皮毛。这张皮毛色泽暗沉,却异常坚韧。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撕成细长的条状,开始搓线。双手熟练地揉搓着皮毛条,指尖传来阵阵温热,仿佛还能感受到生命的余温。片刻后,一条条细长的线便在她手中成形,被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接下来便是缝制衣物。她一手持布,一手握针线,针尖在布料间灵活穿梭,一件当地百姓样式的长衣与长裤渐渐成型。
玥涵脱下旧衣,换上新制的衣物,站起身重新握紧佩刀,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刚踏上这段未知旅程时,玥涵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次遇到行人,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速,宛若有小鹿在胸膛里横冲直撞。这个国家于她而言,就像一幅穿越时空的画卷,既有古代中国的韵味,又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奇异与神秘。
街道两旁,错落有致的木质建筑青瓦白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行人络绎不绝,他们的模样让玥涵倍感惊奇——尽管五官轮廓与东方人无异,外貌特征却如万花筒般绚烂。有人皮肤白皙如冬日初雪,有人肤色深邃似夜空星辰;眼睛的颜色更是斑斓,从深邃的墨黑到清澈的浅蓝,无奇不有。
玥涵的目光被一位路过的少女吸引,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紫色光泽;不远处的老者,白发中夹杂着几缕神秘的蓝色,宛若大海与天空的交融,引人遐想。就连人群中的孩童,头发也像是精心挑染过一般,几缕不同的色彩在阳光下跳跃。
人们的衣着同样令人目不暇接。男子大多穿着简洁的上衣与修身长裤,女子则身着长裙,裙摆随风轻摆,宛若盛放的花朵。偶尔还能见到身着奇异服饰的过客,他们的装扮既带着东方韵味,又无法确切归属到某个具体的国家与时代——或是街头卖艺的江湖艺人,或是行走四方的旅人。
玥涵紧握着用布料缠绕的佩刀,缓缓穿行在人群中。心中的戒备与不安仍在,脚步却已渐渐平稳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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