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那两句如同重锤般的质问,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李天成那张伪善的脸上。
周围的记者将镜头死死对准他,山下的民众也投来鄙夷和愤怒的目光,直播间里更是掀起了新一轮的弹幕狂潮,无数“无耻”的字眼刷满了屏幕。
饶是李天成脸皮厚如城墙,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那虚伪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但他毕竟是纵横商海多年的枭雄,心理素质远非他儿子李伟可比。
在经历了短暂的难堪后,他眼珠一转,一条更加阴险、更加歹毒的毒计,瞬间涌上心头。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猛地提高了音量,对着周围所有的记者、民众和直播镜头,大声地、义正辞严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媒体朋友!”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位王将军,我们尊敬他!他说山上的这位老先生是英雄,是他的老连长,我们也愿意相信!”
李天成摆出一副无比公允、无比讲理的姿态。
“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白纸黑字!政府办事,讲究的是真凭实据!不能因为谁官大,谁嗓门大,谁说的话就是真理!”
“他说这是英雄,我们当然要尊敬!可万一……我是说万一,”
他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要是某些人为了阻挠我们合法的商业开发,特意找人来演的一出苦肉计呢?
我们总不能凭空一句话,就让几十个亿的国家重点投资项目停摆吧?这对江城几十万人民,也不公平啊!”
这番话,偷换概念,颠倒黑白,其心可诛!
他巧妙地将自己摆在了“讲道理、讲证据”的制高点上,
同时暗示王震和陈山河可能是在“演戏”,是在“无理取闹”,是在“与全江城人民为敌”!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身,用手指着山顶上,那个刚刚被孙子从地上扶起来的陈山河,语气充满了尖锐的挑衅:
“我们办事,要讲证据!”
“你说你是英雄,好!我李天成认!但请你,拿出你的证据来!”
“你的身份证明!你的退伍文件!你的军功章!你们尖刀连的部队番号文件!随便哪一样,只要你能拿出来,证明你的身份!”
他的声音,通过无数个麦克风和手机,清晰地传遍了现场,也传遍了整个网络。
“只要你能拿出来!我李天成,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给你磕头!道歉!
这片地,我不仅分文不要,我再捐一个亿,给这些烈士们修一座全国最好的陵园!”
“你,敢吗?!”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嚣张!
这番话,实在是太阴险了!
他就像一条最毒的毒蛇,精准地咬向了陈山河最致命的软肋!
他笃定!
一个在深山老林里隐居了七十年的孤寡老人,一个连户口本都可能残缺不全的百岁农民,怎么可能还保留着七十多年前的身份文件和军功章?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很多部队的番号都是临时授予,战后即撤销,档案混乱。
加上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无数的变故,那些代表着身份和荣耀的东西,恐怕早就已经遗失、损毁,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他这是在逼宫!
他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让陈山河拿不出证据,让他从一个悲壮的英雄,变成一个“说谎”、“演戏”的骗子!
只要坐实了这一点,今天所有的舆论,都将瞬间反转!
到时候,他李天成,不仅能洗刷所有的污名,还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不畏强权、坚持原则”的受害者!
好一招诛心之问!
一瞬间,现场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山顶那个苍老的身影上。
直播间里疯狂滚动的弹幕,也在这时变得稀疏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中充满了担忧。
是啊,证据呢?
七十年了,还能留下什么证据?
王震被李天成这番无耻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狡猾的敌人没见过?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
“你……你放屁!”
他指着李天成,气得话都说不囫囵,“老连长的身份,我王震用我这颗将星担保!还需要什么狗屁证据?!”
“哎,王将军,您别激动嘛。”
李天成故作委屈地摊了摊手,“您担保,我们当然信。可法律不信啊,程序不信啊。凡事,总要讲个规矩嘛,对不对?”
他用“规矩”二字,将王震堵得哑口无言。
就在王震气得几乎要拔枪的时候。
一个平静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山顶上传了下来。
“让他说。”
是陈山河。
一直沉默着,仿佛置身事外的陈山河,开口了。
他缓缓地,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孙子陈阳,独自一人,站直了身体。
虽然身形枯瘦,但那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山顶上升起战旗的孤独守望者,身上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平静与威严。
他平静地看着山下的李天成,没有愤怒,没有激动。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深邃得像一口千年古潭。
但就是这样平静的眼神,却让李天成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自己所有的阴谋诡计,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陈山河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双布满老年斑和伤痕的、颤抖的手。
然后,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的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
他的动作很慢,很庄重,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不容打扰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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