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群峰听着女儿这番不过脑子的要求,眉头深深锁紧,却没有立刻发作。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用绒布擦拭着镜片,借此平复心绪,也让自己显得更加深沉难测。
“小璐,”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平静地看向女儿,语气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做事不能只凭一时意气。你这个要求,太孩子气了。”
梁璐刚要反驳,梁群峰便抬手止住了她,继续说道:“我刚刚收到消息,公安部正在酝酿将祁同伟这次的事迹,作为全国公安系统的一级英雄模范进行表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两个儿媳,目光最后落回梁璐脸上:“这意味着,他此刻不再仅仅是一个汉东省的英雄,更是一面公安部要树起来的旗帜。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去动他,不是打我们汉东省自己的脸,而是去打公安部的脸。你觉得,你父亲我有那么大的能耐,有这个必要去顶这个雷吗?”
他打了个生动的比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这就好比,家里养了条狗,你馋了,想宰了吃肉。可偏偏这时候,上面的领导听说了,说过几天要来看看这条‘功勋犬’。你怎么办?你非但不能动它,这几天还得给它加点好伙食,把它养得精神抖擞。等领导看过了,风头过去了,是清炖还是红烧,还不是随你心意?”
听到这里梁璐的面色才稍稍放缓,不甘心的瘫倒在沙发上。
梁群峰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你要记住,在体制内,有时候‘等’就是最好的策略。他祁同伟现在风头正劲,我们非但不能打压,表面上还要适当给予肯定。等到这阵风过去了,热度消退了,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农村孩子,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他顿了顿,又举了一个更贴近的例子,旨在彻底说服梁璐:“你看看他们那个司法所的所长,叫……对,张克勤。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国政法大学高材生,当年也是意气风发。结果呢?就因为不懂规矩,得罪了人,在山沟沟里的司法所一待就是十几年,这辈子眼看就到头了。祁同伟比他如何?无非是多了个英雄的名头。可这名头,有时候是护身符,有时候,也是催命符。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它从护身符变成催命符的那一天。”
梁群峰这番连消带打,既有高层信息的威慑,又有生动比喻的疏导,更辅以现实案例的佐证,彻底将梁璐镇住了。她虽然任性,但并不愚蠢,深知父亲口中“公安部表彰”的分量。那股非要立刻将祁同伟碾碎的冲动,渐渐被一种对更高层级权力的敬畏所取代。她撇了撇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再坚持。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梁璐悻悻地说道,“那就让他再得意几天。”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家庭风波,被梁群峰老练地化解于无形。既然梁璐没有求得梁群峰办事,两位嫂子自然也就没有了开口索要好处的由头,这场“围猎”暂时偃旗息鼓。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当晚,两位嫂子回到各自家中,将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丈夫。梁瑜听后,只是骂了几句妹妹任性、父亲谨慎,便也作罢。但梁瑾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在省监狱系统工作多年,梁瑾见识了太多社会的阴暗面,也结识了无数三教九流的人物,心思远比兄长更为阴狠缜密。他听着妻子的叙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第二天,梁瑾亲自找到了梁璐。他没有在父亲的别墅里谈,而是将梁璐约到了一家僻静的茶馆。
“小妹,祁同伟那小子让你受这么大委屈,难道就这么算了?”梁瑾呷了口茶,笑嘻嘻地开口。
梁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然呢?爸的话你没听见?现在动他,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明着来当然不行。”梁瑾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但我们可以来暗的。我认识几个人,可以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保证让他身败名裂,以后在你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梁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随即又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爸说了,不能动作太大。”
“放心,我有分寸。”梁瑾得意地笑了笑,“他不是要去公安部领奖吗?我们不能让他带着伤去,或者犯太大的错,那样目标太大,容易引火烧身。我的办法,更巧妙,更……诛心。”
“什么办法?”梁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梁瑾凑近些,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准备给他安排一场‘艳遇’。找个漂亮妞儿,演一出仙人跳。只要拍到几张光屁股的照片,捏在我们手里,他祁同伟以后就是孙猴子,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到时候,别说让他低头,就是让他跪下来舔你的鞋,他也得照做!”
梁璐皱起眉头,有些怀疑:“他?坚贞不渝得很!一般的美人计,恐怕迷不住他。”
“嘿嘿,”梁瑾阴险地笑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坚贞不渝?无非是诱惑不够大,或者……手段不够硬。我手里有‘高级货色’,保证是他没见过的类型。如果软的他不吃,那就来硬的——一杯下了药的酒灌下去,他还不是任我们摆布?等照片一拍,证据确凿,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英雄?到时候就是狗熊!”
这番恶毒的计划,精准地戳中了梁璐内心深处那点扭曲的占有欲和报复心。她想象着祁同伟未来那副屈辱狼狈、任由自己拿捏的模样,一股快意涌上心头。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好!就这么办!需要我做什么?”
梁瑾见妹妹上钩,这才图穷匕见:“这事我来安排,人手、路子我都熟。不过,小妹,你也知道,哥在监狱系统,清水衙门,办这种事也是要打点的。而且,最近有件事,非得老爸点头不可……”
原来,梁瑾早已收受了一份重礼,答应为某个特定的人运作升迁,但这需要跨越系统,必须梁群峰这个级别的领导出面打招呼才能办成。
一场肮脏的交易,在茶香袅袅中达成。梁璐答应,会想办法和梁瑾一起说服父亲,办成那件事。
计划已定,梁瑾立刻动用了他在岩台的关系网,精心挑选了几个“办事牢靠”的老手,并物色了一名风尘之中颇具手腕的女子,许以重金,布下了这个桃花陷阱。他们详细策划了接近、引诱、下药、拍照的每一个环节,只等祁同伟回到岩台,便立刻收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梁瑾派去的人在岩台蹲守了整整一个星期,却连祁同伟的影子都没见到。他们去了祁同伟工作的司法所打听,得到的回复永远是“祁同志休假了,还没回来”。去他常去的几个地点蹲守,也一无所获。
负责蹲守的人心下起疑,通过一些灰色渠道,花了点钱,终于从司法所内部一个口风不严的工作人员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祁同伟因立功受伤,省厅特批了三个月的长假,根本就没回林城!
消息传回梁瑾这里,他气得砸碎了一个茶杯。精心布置的陷阱,猎物却压根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三个月长假?”梁瑾面色阴沉,在办公室里踱步,“他没回那个穷山沟的老家,也没在京州出现……这小子,能跑到哪里去?”
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一个刚刚立下大功、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年轻干部,怎么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符合常理。祁同伟的“消失”,像一片阴云,悄然投在了梁瑾的心头,让他隐隐感到,这个农村来的小子,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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