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仁章说自己没想到科考改了新规,林娘子家本是菜农,但成立商铺售卖已涉及营商,连累着自己的科考资格被驳了下来,如今要么合离分户,要么放弃科考。
林娘子惊惧之下动了胎气,找来大夫服了安胎药才稳定下来,李仁章也吓得不轻,生怕自己的“儿子”出了什么问题。
李仁章一家不善钻营,父亲在府衙当差写写文案,没多少俸禄,闲暇时靠着写写画画,得些饭钱,林娘子大着肚子还在铺子上忙着买卖瓜果,只为补贴家用,好在父母帮忙,并不让她下地干活,却没想到干系到科考。
李仁章扬言大丈夫志在四方,即使不能科考,也要跟妻子在一起,林娘子感动不已。最初李仁章也确实事事照顾着林娘子,直到生下女儿,便换了一副嘴脸,成日把香火、女德挂在嘴边,还经常提及科举旧事,埋怨林娘子,最后整日醉酒,跟些落榜考生一同厮混,再不复当初善解人意的书生模样。
林娘子的父母怜惜林娘子,将林娘子接回娘家照顾,李仁章便到处宣扬林娘子误他终身,街坊邻居们都在议论林娘子是个克夫的,他还时不时到林娘子家中耍酒疯,讹些财物。
林娘子父母心中郁结,被折腾得不到一年,便心力交瘁,病入膏肓,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家里没了父母帮衬,土地无人耕种,林娘子还要带娃,李仁章连吃带拿,没多久家中积蓄空空如也,李仁章看不上贩卖瓜果的营生,林娘子自己又忙不过来,为了养活一家人,只能在城门口开了间茶铺,她善于经营,总算给这个家拼了口饭吃。
李仁章越加看林娘子不起,更加频繁地喝酒,还动辄打骂,说她误了自己,自己当初如果选个士族女子,必然懂得从夫之道,襄助夫君连中三元,仕途坦荡。
林娘子起初还争辩几句,说自己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这个家,当初将瓜果摊改成铺子,也是为了给李仁章购置文房、考题,眼下若不是懂些经商之术开了茶铺,家里恐怕吃喝都成问题,更别提他整日的酒钱了。
可林娘子每每争辩,便招来更狠辣的毒打和辱骂,说她终究是下等的胚子,又到书院学了些歪理学说,整日做着有背伦常的勾当,还不敬夫君,丢他李家的脸。
林娘子自然是悔不当初,感慨如果不去书院,也不会心高气傲,沉迷于虚妄的精神追求,如果当初承欢于双亲膝下,甘于做个菜农商户,许个门第相当的良人,也不会有现在的下场。
可日子长了,在李仁章不断的洗脑辱骂之下,林娘子越来越否定自己,她不是好妻子,误了夫君前程,夫君打骂她,也是正常的,还为了她放弃仕途了呢。
最后只能归咎于去过书院,学了些与世俗不相融的道理,导致她不够顺从贤良,嫁给谁都不会过好,更是勒令自己的女儿李德贞不许去书院学习。
没想到,在这点上,难得地与李仁章达成一致,李仁章夸赞她总算还有点觉悟,就这一句夸赞,竟让林娘子在苦中品到些甜味,越发觉得不让女儿去书院是对的,自己也该更加隐忍,事事都听李仁章的。
林娘子的自我意识越来越薄弱,夕月心想,至此,李仁章完成了一套完整的PUA,从林娘子到她们的女儿李德贞都受到了影响。
林娘子还在细数着过往,讲到给女儿订了个好亲事,还中了秀才,瞧上了李德贞的家学,没被书院风气沾染,愿意娶她过门。
莫往听着林娘子讲述,抬起右手两指在左胸前轻点,又指向虚空,指尖划动,写下“李仁章”三个字,口中念念有词,文字缩小最终向远处飞去。
夕月好奇道:“莫往使者,这是什么功法?”
“此乃询事飞符,发送给都城云杉的使者,请他查一查李仁章的底细。”莫往深谙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义,在浮光正山,灵根觉醒,领悟某种神通的事情经常发生,昨日的懵懂小儿,今日可能就在某处在你之上了,而夕月懂的,正是他想学的,便有了攀交之意,回答也耐心了几分。
夕月回想莫往刚刚的动作,轻点左胸,是心脏的位置,又想到菲菲,在测石堂外驱动石头绊倒粉衣女孩时,则跟她一样,是从小腹处挥出灵力的,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
莫往继续耐心道“呵呵,夕月小友还未上过浮光山吧?这是基础的修习常识,你跟菲菲还未重塑仙骨,灵根是在下丹田处运转的,塑了仙骨后,便游走到中丹田,在胸口膻中穴的位置,若领悟大道,成就真仙,便可运行上丹田,形成识海,位置大概在两眉之间的印堂穴内。”莫往怕夕月不懂穴位,一边讲解,一边在自己身上指出位置。
“比起在下丹田处运行功法,中丹田运行要帅气多了。”夕月从前不觉得,比较下来,突然觉得腹部运行功法有些滑稽。
“我曾见到金仙施法,不动身形,眉眼间释放的威压已经令我神魂欲碎,那才……呃,帅气。”莫往不自学得话多起来,回想起自己刚刚跟随仙师时,贪睡没看好火候,炸了一炉丹药,仙师虽未斥责,一个眼神已经让他不寒而栗。
夕月暗想,这莫往使者,怕不是跟老莫爷爷一样,有话唠的潜质吧?
正聊着,一个舌头打结的声音响起:“德贞,我嗝~的,女儿,她,嗝~怎么样了?我的宝贝,嗝~女儿哟~”
来人正是李仁章,医馆的小厮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一家酒肆拖了过来,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李德贞床前,朦胧的醉眼,不知聚焦在何处。
“给他服个解酒丸。”莫往吩咐小厮,对李仁章很是嫌弃,医者都多少有点洁癖,见不得这污秽之物。
李仁章不消一刻钟便清醒过来,莫往向他简单说明情况,要他有问必答,李仁章一听,是仙家的使者,连连称是,打起了精神。
“你女儿被魔气侵扰,必是生出了极大的哀怨,才被乘虚而入,你身为她的父亲,可知她所为何事?”莫往严肃道。
“好叫使者知道,小生我从小教导她女德女训,从父从夫从子之道,又为她寻了门好亲事,她一直安好得很啊!”李仁章冷眼刮了一眼林娘子,心想,不知这婆娘瞎说了些什么。
夕月忍不住插嘴:“你可知她渴望同伴?内心孤独?”
李仁章见一个小姑娘发问,不由得嗤笑一声:“什么渴望同伴,不过是想去书院厮混,学些没用的东西,到头来像她母亲一样,令人不耻。”
宋菲菲听着气愤,散发出几分灵力,逼得李仁章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接着向前一步,俯视着他:“你整日酗酒,不务正业,靠着妻子劳作混酒饭吃,有什么脸面觉得林娘子不耻?”菲菲五岁便失去母亲,见不得身为母亲的人被如此作践,若她的母亲还在,必然也是被父亲捧在手心的。
李仁章被灵力压得难过,开口试图为自己辩解:“世风如此,女子经商抛头露面,就是会被人看不起,连带着我也被同袍耻笑,况且,她还连累我不能科考。”
“什么世风?”夕月问道,她的记忆大部分在书院,一直以为按书院的理念,这片大陆的风气应该是开放包容的,如今李仁章的说法,好像这世风,并不似夕月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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