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阵阵的凉风吹得涩骨,钱苕抱紧双臂,恍惚间看见地里头有一道弯腰的身影,莫名觉得熟悉。
凑近了,才发现这是好二儿、苏宁。钱苕一脸纳闷。
“你搁地里头干啥呢?”
钱苕突然出现,苏宁被吓了一跳,惊恐万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又怕退得太明显,娘会不高兴。他只能故作没站稳晃了晃身形,才温顺的开口:“娘,你怎么来地里边了?”
“出来走走透透气,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钱苕左右环顾,“我记得这块地不是咱们家的,你在这里干啥?”
“捡一些别人不要的稻穗。”苏宁把身上挂着的布包扯开,钱苕才看见里面放了一小把稻穗。
“捡回去碾碎了能煮一碗粥,给娘你喝。”百善孝为先,苏宁是个典型的孝顺儿子,对钱苕也没什么忤逆情绪,更多的是言听计从。
“这些日子娘你没咋吃饭,身形都消瘦了许多,儿子心里边担心。”
钱苕更不是滋味了。
“不捡了,咱们回家。”钱苕拽了一把苏宁,扭头走。
布包里面今天捡的也够娘吃一顿了,苏宁想到这里,也没有再固执,乖顺的跟在钱苕后头。
可走着走着,苏宁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娘,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买肉。”钱苕金字玉言,说到做到。跟孩子们都说了要吃肉,那她肯定是要兑现的。
村里头有一家养猪的屠户,每逢赶集日的前一天,就会把猪先杀好,第二天再拿到街上去卖。
她算了下明天就是赶集的日子,这会儿去,刚好能买到新鲜的。
到了地方,打眼就瞧见了屠夫正在分解刚杀好的猪,钱苕从袖子里摸了半吊钱。
“陈大哥,帮我切一条五花,巴掌大的瘦肉,再来点儿猪肥膘。”
五花肉能炒菜,瘦肉能打汤,肥膘能榨油,每一样都有大用处。
陈屠夫听见动静撇了一眼钱苕,分解猪肉的手不停,嘴上奚落:“稀客啊这是,没想到你钱寡妇也有钱买猪肉吃。你要有眼睛还是多瞧瞧你几个瘦得跟猴干似的孩子吧,别整天心思都放在你娘家人身上。”
“别废话,你就说卖不卖吧?”钱苕没功夫跟这人闲扯,更何况这人语气不好,好像也不太瞧得起她。
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陈屠夫切了一条三指宽的五花,瘦肉和肥膘也各切了一些,用稻草搓地绳捆起来。
“给个五文得了。”
钱苕掏钱的手一顿,瞧了一眼那肉,五花是最好的部位,瘦肉也是里脊,肥膘给的也不少。
这些少说也三十文了。
无功不受禄,她不记得自己跟陈屠夫家有啥交情。莫名来的好意,她不接受。
钱苕自顾自的掏了三十文钱,放在案板旁边,提起肉要走。
“谁让你给这么多?我不都跟你说了给个5分钱吗?害得我又要切肉。”陈屠夫语气不善,手却很利落地切了一后猪蹄,捆起来塞进苏宁的怀里。
“拿了赶紧走,走走走!”
陈屠夫摆手驱赶,态度更是恶劣。钱苕一下子也来火了,“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咋还强买强卖上了呢?”
陈屠夫嗤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别用你那脏心眼子看人,我这是可怜几个孩子,跟着你真是遭了老罪了。要是苏秀才还在,看见几个孩子瘦瘦巴巴的,能心疼死。”
钱苕一下子哑火了。
陈屠夫为人正直,在村里声望高,谁见了都会客气的喊一声叔/哥。原身丈夫在世时,也与陈屠夫称兄道弟,关系很好。
原身的丈夫、苏言焕很疼惜几个娃,可惜去世的早。苏言焕是个文化人,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秀才,疼孩子爱家庭,会干活能赚钱,是个十足的好丈夫。
陈屠夫说的这话,说到心坎了。苏宁也一下子红了眼眶。爹在的日子,真的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可惜……爹已去世两年。
娘昨晚也……
“对不住。”钱苕诚心诚意地道歉,为表达自己的歉意,还特意鞠了一躬。
煞有其事的,给陈屠夫整的都不会了。他举手有些无措,语气却生硬:“别整这些没用的,你要真有良心,你把这肉带回去做给孩子吃,别又往娘家送。”
“您放心,这都是您好心给孩子吃的,我自然不会糟蹋您的一番心意。”钱苕态度摆的那叫一个端正,毕恭毕敬的说完,就带着苏宁离开了。
瞧着那坦然离去的背影,陈屠夫轻哼了声,手起刀落的继续干活。
端着盆子站在门边的陈婶子,斜眼瞧着钱苕的背影,不岔的啐了口唾沫!
我呸!
不要脸的荡妇,尽会使些下作手段,勾引她男人。
“哎哟!你可真大方,三十文钱给那么多肉,你怎么不全给她得了?”陈婶子脸上挂着讥笑,“瞧你们俩刚才亲热的,要不是现在大白天,你俩都要贴上了吧。”
陈屠夫皱着眉头,“你在疯言疯语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哼!叫人瞧见了还不承认!”
“懒得搭理你!”陈屠夫挥舞着大刀,不再吭声。陈婶子气的跺脚,嘴里嘀咕着骂钱苕不检点,骂自家男人不是个好东西,骂她命苦,嫁到陈家来啥好日子也没过上。
钱家。
钱家一脉是老祖宗那一代逃荒到这里来的,扎根了百来年,也算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不过到底比不上土生土长的苏氏一脉。
钱家的宅子不算大,一进一出的宅子,左右两间住人的厢房,中间宽宽大大的堂屋。
院子,除了中间那条过道,两边角角落落都种上了菜,打理的井然有序。
“砰!”
“钱呢?我问你钱呢?!”钱家宗把桌子拍得邦邦响,脸红脖子粗的跟钱老太婆嚷嚷。半点没尊重老娘的意思,全是对这老太婆要不回来钱的愤怒。
“好儿子,好儿子,别生气,把身体气坏了不值当。”钱老太婆好声好气的安抚,脸上赔着笑。
“那行,你给我弄回来钱,我就不生气!”钱家宗一脸蛮横,带着气急败坏,“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阿娟她跟我说,要是今天再拿不出来钱,她可就要嫁给村长家的傻儿子了!”
“我们给,给钱!”钱老太婆笑的卑微又讨好,“你放心,明天赶集我就是把家里边所有能卖的都卖了,我也肯定会让你娶上媳妇的,你也跟阿娟丫头说一说,让她再等等,我们肯定拿钱。”
“这还差不多!行了,我有点困,我去眯会。”钱家宗起身拍了拍裤腿,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动静。
儿子不在跟前,一直没吭声的钱老头,这才取下嘴里边叼着的烟杆,不悦的看向老太婆。
“我让你去跟她要钱,你怎么一分钱没拿回来,还往里边贴钱?”钱老头抱怨道。
苏家村不大,谁家有个风吹草动都不用半天就传的大家都知道了。晌午那会儿钱苕闹的动静,他一听说这事儿,就晓得老太婆事肯定搞砸了。
“哎呀那死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往地上那一板,我还真他奶奶的没反应过来……”说起这事,钱老太太砸胸拍腿的气啊。
但很快,钱老太太便胸有成竹,气哼哼的笑:“没事,那钱就算在她手里,她也不敢花半个子儿,明天我肯定连本带利的都给要回来。”
“嗯,这事多上点心。”钱老头砸着烟杆,烟雾缭绕,“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媳妇娶回来就赶紧催着生孙子,不然白花那么多钱。”
“还用得着你说,我盼着抱孙子都不知道盼了多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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