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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凌不言的命令以一种极高的效率被执行下去。苏清知熬夜整理出的、厚达数十页的病历对比与药效分析,以及一份更为详尽、标注了优先等级的药材清单,在天亮后不久,便被陈岩亲自送到了中军大帐的案头。

帐内,凌不言并未立刻翻阅那些记录,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张雁门关及周边区域的精细地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图上每一处关隘、水源、村落。苏清知的药方有效,暂时缓解了他对疫情失控的担忧,但另一个更深的疑虑却随之浮起——这场来得如此迅猛、如此诡异的瘟疫,源头究竟在何处?真的是天灾吗?

他并非没有派人调查过。最初出现病例的几个营区和靠近关墙的平民聚居区,都反复勘查过,除了卫生条件不佳、人口密集等常见因素,并未发现特别的异常。但直觉告诉他,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这瘟疫的毒性、传播速度,都超出了他过往对时疫的认知。

“陈岩。”他沉声开口。

“末将在。”

“最初发现疫情的,是哪个营?具体位置,再给本侯标出来。”

陈岩上前,在地图上精准地指出了三个点:“主要是西营的斥候队、靠近西侧关墙的箭楼守军,以及关内西市附近的几户百姓。”

西侧……凌不言的目光凝聚在地图的西边。雁门关西侧地势相对平缓,关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场,更远处则是连绵的群山,是北狄游骑时常出没的方向。

“这些地方,有什么共同之处?”凌不言追问,眼神锐利如鹰。

陈岩思索片刻,答道:“西营斥候队常出关侦察;西侧箭楼视野最好,但也最靠近关外;西市……是关内最靠近西侧水源‘落雁泉’的集市,不少百姓和部分军营的饮水都取自那里。”

“水源?”凌不言猛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疫病多通过水、食物、接触传播,若说有什么能同时影响到分散的斥候、固定位置的守军和聚居的百姓,水源是可能性最大的共通点!

“落雁泉!”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标示的泉水位置,“立刻派人,秘密封锁落雁泉上游至下游所有区域!没有本侯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还有,秘密取水样来,要快!”

“侯爷是怀疑……”陈岩脸色一变。

“但愿是本侯多虑了。”凌不言眼神冰冷,“快去!”

陈岩领命而去。凌不言这才拿起苏清知送来的那份厚厚的记录,快速翻阅起来。越看,他心中越是惊异。记录之详尽,逻辑之清晰,对比之鲜明,远超他麾下任何幕僚所能及。尤其是苏清知在记录最后,用朱笔写下的一行小字推断,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此疫发病急,传变快,热毒炽盛,伤肺损络,症似古籍所载之‘肺鼠瘟’,然脉象舌苔又有细微不同,且集中发于关西,疑非天行时气,或为‘外邪’引入,其源或在水,或在风。”

外邪引入!水源!

凌不言豁然起身。苏清知仅凭脉案和症状,竟也推断出了类似的方向!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太医,其洞察力与医术,确实非同凡响。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侯爷!侯爷!不好了!”一个亲兵仓惶闯入,“苏太医……苏太医他晕倒在隔离营外了!”

凌不言心头猛地一沉,想也未想,人已如一阵风般冲出了大帐。

隔离营栅栏外,一片混乱。苏清知倒在地上,脸色灰败,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狐裘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更显得他形销骨立,仿佛随时会破碎。老仆和学徒跪在一旁,惊慌失措地喊着“公子”。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想上前又不敢,毕竟凌不言有令,不许苏清知靠近此地。

“怎么回事?!”凌不言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他大步上前,无视了那些跪地的士兵,俯身便要去探苏清知的鼻息。

“侯爷!”老仆哭着叩头,“公子他……他昨夜几乎未眠,整理医案,今早听说侯爷准了用药,便强撑着要来查看其他用药病患的情况,刚到营外,就……就咳血晕倒了……”

凌不言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稳稳地落在苏清知的颈侧。指尖传来的皮肤触感冰凉,但微弱的脉搏还在跳动。他眉头紧锁,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有恼怒他的不顾死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更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这个人,明明自己已病入膏肓,却还将所有心力倾注在救治他人身上。

“还愣着干什么!”凌不言猛地回头,对身后跟上来的亲兵厉声喝道,“抬他去本侯的帅帐!去叫军医!”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些,别颠簸到他。”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侯爷的帅帐?那可是军机重地,从未让外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可疑”的京官进入过!

但无人敢质疑。亲兵们小心翼翼地将苏清知抬起,快步送往中军大帐。凌不言站起身,目光扫过隔离营的方向,又落在远处西边落雁泉的位置,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冰冷。

他转身,对陈岩低声吩咐:“落雁泉的事,加派人手,秘密进行。另外,查一查,疫情发生前,西营斥候有没有带回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发现北狄探马异常的活动迹象。”

“是!”陈岩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领命而去。

凌不言则大步流星地返回自己的帅帐。帐内,军医已经赶到,正在为昏迷的苏清知施针。凌不言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看着军医掀开苏清知的衣袖,那纤细的手腕上,除了施针的穴位,还能看到一些陈旧的、淡青色的针孔痕迹,显然是常年疾病缠身,频繁治疗所致。

这个发现,让凌不言的心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苏清知的病弱多少有些文人的娇气,此刻看来,竟是实实在在的沉疴顽疾。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苏清知悠悠转醒。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头顶陌生的、绣着猛虎下山的帐顶,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药草味,而是淡淡的、属于凌不言身上的冷冽气息和皮革的味道。

“我……”他试图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

“不想死就别乱动。”凌不言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清知侧过头,看到凌不言正坐在不远处的案几后,手里拿着的,正是他昨夜整理的那些记录。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侯爷,那些记录……”

“你的推断,有几分把握?”凌不言打断他,直接问道,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水源?外邪?”

苏清知怔住了,没想到凌不言会如此直接地询问他的看法。他稳了稳心神,虽然虚弱,但思路清晰:“回侯爷,下官有七成把握。病患分布、症状特性,皆指向特定源头传播。落雁泉供应关西大半军民用水,嫌疑最大。至于‘外邪’……”他顿了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下官曾在一本前朝流传下来的、记载域外奇毒与瘟疫的残卷中,见过类似症状的描述,提及北狄巫师善用一些沾染了病畜尸毒的秽物,污染水源,谓之‘瘟蛊’。”

“瘟蛊……”凌不言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结合陈岩方才关于西营斥候和北狄探马的回报,一条模糊却危险的线索,似乎正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清知。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与怀疑,多了几分郑重与……或许是认可。

“苏清知,”他沉声道,“本侯可以给你最大的权限,调动军营所有医官和资源,全力救治病患,控制疫情。”

苏清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正要开口感谢。

“但是,”凌不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要帮本侯做一件事。”

“侯爷请讲。”

“证实你的推断。”凌不言目光锐利,“找出瘟疫的确切源头,以及……它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本侯需要确凿的证据!”

苏清知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凌不言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某种决然火焰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已经不仅仅是治病救人,更牵扯到边关安危,甚至可能是两国之间的阴谋!

他躺在那里,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却从心底升起。他迎上凌不言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是医者的坚定,也是智者的沉着。

“下官,”他深吸一口气,郑重承诺,“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这一刻,隔阂与猜忌并未完全消失,但在共同的敌人——无论是瘟疫还是潜在的阴谋——面前,镇北侯凌不言与太医丞苏清知,这两个原本处于对立面的人,终于被迫站到了同一战线。

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调查之路,就此展开。而雁门关的天空,也因此变得更加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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