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林悦临时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了变。她走进来看着病床上的妍妍已脱离危险，心也放下来。然后匆忙交代下苏晚说自己有事就先行离开。
林悦前脚刚走，一阵急促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来了。苏晚猛然抬头，视线中，看到周明轩一脸“焦灼”地匆匆赶来，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微松，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即使混杂在浓烈的消毒水气息里，也清晰得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晚脸上！
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此刻却如此的陌生与疏离。
“晚晚！终于找到了，你怎么回事，打电话也不接，害得我好找。妍妍怎么样了？我刚结束会议就赶来了！” 他语气急促，伸手想揽住苏晚的肩膀，动作看似关切，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她脸上和她紧握的手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心虚。
苏晚的身体本能地抵触，猛地向后一撤，动作快得像被毒蛇咬到。
“别碰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那眼神里的恨意和鄙夷，浓烈得让周明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头莫名一悸
“晚晚，你怎么了？吓坏了吧？
看着病床上妍妍正在安睡中，他想叫醒她，表现出他有多在意。苏晚马上呵斥阻止，“别动，妍妍现在很虚弱刚睡着，不要惊醒孩子。”
“手术顺利吧，医生怎么说？”周明轩迅速调整表情，收回手，换上更深的“担忧”，试图去拉苏晚的手臂查看缴费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她紧握在身侧的手机——那部手机他早已淘汰、当初他记得藏得比较隐蔽，具体放哪里时间久了有点遗忘。现在怎么会在她手里，他心里猛地一紧。
苏晚用余光暼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慌张。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冰冷的眼，从上到下，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感，扫过他微松的领口、价值不菲的西装，最后定格在他倦意的脸上。
“会议开得‘香’吗，周总？”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讽刺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周明轩最心虚的地方。
周明轩的脸色瞬间变了变，那点“焦灼”几乎挂不住。他强压下被戳穿的不安和随之要升起的恼火，眉头紧锁，声音也沉了下来：“苏晚！你今天发什么疯？！妍妍不是刚手术完吗？你还有心思阴阳怪气？钱呢？手续都办好了吗？”
他习惯性地将矛头指向她，试图用指责掩盖自己的失职和心虚。那股甜腻的香水味，随着他情绪的波动，似乎更浓烈地散发出来，与消毒水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周明轩心里在揣测，难道她知道了一些他的不为人知的事情。但不可能的，他一直保密工作都做得那么好。随即他看到苏晚手中那张显示着“54.32元”余额的缴费单和那张押金欠条，一股邪火又窜了上来。
“备用金呢？不是让你管好家吗？三万都拿不出来？你怎么当的家？！”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的责难和轻蔑毫不掩饰，仿佛女儿的病危、这巨额的费用，全是苏晚一个人的过错。
苏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冰冷，混杂着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甜腻香气，还有他字字诛心的指责……这一切像无数细密的针，反复刺扎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不能爆发，现在还不是时候。妍妍要休养。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将翻腾的恨意和滔天的委屈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只留下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只是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我闺蜜打的钱。” 她甚至懒得跟他多废一句话。
“你闺蜜，林悦？”周明轩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不耐烦，“那行，回头……我会打给她。你也是，早说钱找闺蜜拿了就行？非要打电话……”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个风尘仆仆、头发花白、面容焦急憔悴的老妇人，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包，踉跄着冲进走廊。正是苏晚的母亲，王春花。
苏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亲会在这时候出现。
“晚晚！妍妍！”王春花一眼看到脸色惨白的女儿和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妍妍。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扑过去，一把抱住苏晚，粗糙的手心疼地抚摸着女儿冰凉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让你担心受怕，妈来了！钱！妈也带来了！整整三万！够不够？不够妈再想办法！妍妍呢？现在什么情况” 她语无伦次，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慌和心痛。
母亲身上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味的气息，瞬间冲淡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水味。苏晚一直强撑的堤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关切的询问中，轰然倒塌。
“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冲破喉咙，苏晚紧紧抱住母亲，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将脸深深埋进母亲带着旅途尘土的肩窝，压抑了太久的恐惧、绝望、愤怒和屈辱，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母亲的衣衫。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声悲恸绝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这哭声，是压抑十年后彻底的崩溃，是看清地狱真相后的无助哀嚎，更是对身边那个冷漠丈夫最无声也最响亮的控诉。
王春花心都要碎了，紧紧搂着女儿，老泪纵横，不住地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吧，妈在呢！妈在呢！天塌下来妈给你顶着！” 她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向旁边杵着、脸色铁青的周明轩。
周明轩被这充满恨意和质问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更被苏晚那崩溃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甚至有一丝难堪。路过的家属不时地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他强忍着烦躁，上前一步，试图扮演好女婿：“妈，您来了，路上辛苦了。妍妍手术顺利，没事了……” 他想伸手去拍王春花的肩膀以示安抚。
“啪！”
王春花猛地一挥胳膊，狠狠打开周明轩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周明轩一个趔趄。
“别叫我妈！周明轩，我女儿和外孙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太婆跟你拼命！”王春花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的恨意和护犊的凶狠，让周明轩心底发寒。
他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乡下老太太，此刻是真能豁出命去的。
周明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和恼怒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他讪讪地收回手，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腕，语气也冷硬起来：“妈，您这话说的……妍妍生病谁都不想的，我们都在尽力……”
“尽力？！” 王春花声音陡然拔高，指着苏晚失魂落魄的样子，“你看看晚晚！她都成什么样了？！我女儿嫁给你十年，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爹妈，操持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妍妍病成这样，命都快没了，你人呢？！钱呢？！你这个丈夫、这个爹是怎么当的？！晚晚打电话求你救命钱的时候，你在哪‘尽力’呢？！是在哪个狐狸精的被窝里‘尽力’吧？！” 老太太口不择言，积压的愤怒和对女儿的心疼让她顾不上场合，直接将最不堪的怀疑吼了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明轩脸色瞬间煞白，又迅速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投来的目光，恼羞成怒地低吼，“这里是医院！你注意点影响！妍妍需要安静！
“影响？你还知道要脸？” 王春花气得浑身发抖，还要再骂，却被苏晚轻轻拉住了衣角。
苏晚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将所有情绪都冰封后的绝对冷静。
她看着周明轩，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周明轩，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妈更激动，影响妍妍休养。请你，离开。”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疏离。那不再是妻子看丈夫的眼神，甚至不是看仇人的眼神，而像是在看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周明轩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维持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尊严”，但在苏晚那冰冷的注视和岳母愤怒的目光下，在周围越来越明显的窃窃私语中，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在苏晚面前感到了彻底的……失控和狼狈。
“好……好！我走！我走行了吧！不可理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狠狠瞪了抱在一起的母女一眼，像是要逃离瘟疫现场般，脚步凌乱地转身，朝着停车场方向快步走去，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哒哒”声，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水味，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淡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