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神物,大明将永绝饥馑!”
番薯之功,足以抵消朱橚任何过失。
纵有谋逆之心,此等功德亦可赦免。
何况在朱元璋心中,那个顽劣小子岂会 ** ?
莫说这混世魔王,便是朱标亦无此心。
徐妙云谓燕晋二王不及朱橚万分之一,皇帝深以为然。
朱橚即便才具有限,仅凭这满园番薯,也必然名垂千古。
田间百姓或许会为他立庙焚香。
这番道理他明白,旁人自然更清楚。
“五弟不愧是我朱家血脉!”
朱标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喜悦。
马皇后眼角漾起温暖的纹路。
朱元璋却突然皱眉:
“如此神物为何今日才献?”
“莫非……另有打算?”
殿内气氛骤然凝结。
是啊,吴王既然早就种出此物——
为何迟迟不上报朝廷?
众人目光如箭,射向那位从容自若的将门之女。
徐妙云莞尔一笑:
“这正是臣女钦佩殿下之处。
“
“殿下曾说,不愿贪天之功,只求默默推广于民间。
“
“甘愿做那埋名隐姓之人。
“
“荒唐!”
朱元璋拍案而起。
青史留名的机会竟要拱手相让?
老五莫不是发了癔症?
私而论,此乃不世之功,足令诸皇子黯然失色;
公而言,必受万民香火供奉,成就农圣之名。
这般殊荣,纵是 ** 也难企及——
他竟不屑一顾?
“见微知著,大巧若拙,虚怀若谷。
“
徐妙云眸若晨星,
“臣女择婿眼光,可输燕晋二王否?”
帝后相视愕然。
她说的是那个混账老五?
016 画眉深浅入时无
十数年来,朱元璋夫妇早习惯幼子的荒唐行径。
徐家女这般盛赞,倒教人无所适从。
倒是朱标朗声道:
“恭喜父皇,麒麟儿今又添一!”
“儿臣往日竟不知五弟有这等胸襟。
“
“请父皇念在五弟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赦免他的罪过!”
“儿臣以为,五弟绝无逆心,只是年少轻狂!”
“父皇总不会忍心让徐家这么好的姑娘,白白错过当您儿媳的机会吧?”
朱标这句调侃,让徐妙云瞬间脸颊绯红。
她方才情急之下才挺身相护,此刻见皇帝怒气渐消,太子的打趣反倒叫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羞赧不已。
朱元璋瞧着徐妙云娇羞的模样,不禁开怀大笑。
“这混账东西,倒是好福气!”
“徐家养了个好闺女啊!难得你能瞧得上我家这个不成器的!”
“今日看在这丫头的份上,朕就再思量思量。
不过妙云,朕还有一事要问你。”
徐妙云恭敬应道:
“陛下尽管问,妙云定然如实相告。”
“方才听你说,那逆子曾言番薯若得推广,短期内可令天下再无 ** ?”
“如此神物,难道还不足以永绝后患?为何只说短期见效?”
“陛下明察秋毫,竟留意到这个关节!”
徐妙云心中暗惊。
她本不欲转述朱橚某些言论,可天子既已点破,隐瞒便是欺君。
她郑重跪拜,垂首禀告:
“殿下说过,天灾可防,人心难测。”
“纵使番薯能使粮产翻上十倍,又怎挡得住人心的贪婪?”
“若只是粮食丰饶了,反倒会让百姓先尝甜头,后吞苦果!”
朱橚当日这番言论带给她的冲击,此刻同样震撼着朱元璋等人。
只见皇帝面色数变。
徐妙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五殿下还说过,税赋苛重与土地兼并,才是王朝兴衰的根本。”
“区区番薯,岂能撼动这千古困局?”
“好小子!有胆识!”
听完转述,朱元璋竟拍案叫绝。
这个逆子能说出这般振聋发聩的话,让他激动得指尖发颤。
这才配当他朱元璋的血脉!
这才是大明皇子该有的气魄!
比起发现番薯之功,更能让他龙心大悦。
“不想五弟有此等见识,为兄实在惭愧。”
连太子朱标也深受震动。
朱标意识到自己终究不及五弟眼界深远,听闻番薯功效时虽欣喜百姓生计有望,却未能像朱橚那般高瞻远瞩。
朱元璋心潮澎湃间,忽觉徐妙云神色踌躇,难得温言道:”丫头有话但说无妨,那孽障还交代了什么?”
徐妙云深吸一口气:”五殿下流落民间时,曾听南方商旅传唱一首民谣——’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
殿内霎时死寂。
朱元璋面上的笑意骤然凝固,反复呢喃着最后两句,眼中浮起痛色:”朕减赋税、重民生,乡民何出此言?”他猛然攥住徐妙云手腕,”那逆子还说了什么?”
见皇帝身形摇晃,朱标连忙搀扶却被推开。
徐妙云跪伏于地继续道:”吴王殿下说,皇上虽知百姓疾苦,然百官未必同心。
当年共历贫贱的故旧,如今踩着乡亲尸骨作威作福,早忘了布衣时的本心。
“
“吴王殿下正是这样说的,天灾尚可抵抗,人祸却难以抵挡!”
“这些人……究竟是谁?”
朱元璋胸中的怒火已然升至顶点,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正是当年跟随陛下开国的功臣们,淮西 ** !”
徐妙云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几乎瘫软下来。
殿内,
太子、马皇后与朱元璋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徐达,
徐达险些喷出一口鲜血。
女儿啊,怎么能把你父亲也牵扯进来?
他慌忙摆手辩解:“陛下明鉴,微臣绝对没有参与其中!”
徐达满腹郁闷,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怎料到自己也会被拖下水。
淮西集团,
指的是当年在淮西追随朱元璋打天下的旧部,
严格来说,徐达也算是其中一员,但又有所不同。
作为朱元璋的发小,大明第一名将,中书省右丞相,
他在为人处世上自有一套原则。
既不结党营私,也不刻意标新立异,
看着徐达手忙脚乱解释的窘态,
朱元璋反而笑了:
“徐爱卿,说的不是你!”
“你慌什么?”
“不过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真是好女儿啊!”
“朕也有个好儿子,他们能结成连理,既是你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
“陛下折煞微臣了!”
徐达急忙跪拜:
“吴王殿下天纵英才,是小女高攀了!”
皇帝这番话,等于钦定了徐妙云与朱橚的婚事,
太子朱标立即道贺:
“看来我今后要多位贤惠的弟媳了,母后也将得个好儿媳!”
“妙云,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朱标和马皇后对徐妙云赞不绝口。
“哼!”
“朕那个离宫出走的儿子,都能从凤阳行商口中听闻公侯欺压百姓之事!”
“可我大明的官员,御史台的耳目,居然毫无察觉?”
“看来朕当了皇帝,反倒成了瞎子聋子!”
“这些人,真当朕好欺负不成!”
天子震怒,众人顿时屏息凝神,
太子、徐达、徐妙云立即跪伏于地。
“无妨,朕没事,真的。”
朱元璋摆摆手,言语间透着说不尽的萧索。
年少时,我的双亲是农夫,一家人披星戴月垦荒,收成却连地租都交不起!
每逢青黄不接,不得不向地主借粮。
风调雨顺的年头尚能勉强偿还,若遇灾年,连赖以活命的薄田都会被夺走。
迫于生计,只能沦为地主的佃农,仰人鼻息耕种他人的土地……
这难道是因为我们不够勤勉吗?为何终日劳碌仍食不果腹?
最痛心的是父母病逝时,竟无力为他们寻一方埋骨之地!
徐达,你与我出身相似,那些老弟兄们也差不多吧?
如今他们飞黄腾达了,为何就不能体恤百姓疾苦?
已经封王拜侯还不知足,非要榨干乡邻的血汗不成?
朱元璋的言语间透着刺骨的寒意。
太子与徐达伏地不语,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大明开国之君,世人或许骂他暴戾、残忍、寡恩,但无人能否认他对黎民百姓的仁厚。
徐达心知肚明:那些淮西勋贵已触动了龙颈逆鳞。
徐妙云忆起朱橚先前的谏言,适时进言:”请父皇暂熄雷霆之怒,当以北伐大业为重!勋贵之事确需整顿,但非眼下当务之急。
“
朱标顺势接过话头,道出未尽之言。
果然,家国大义平息了天子的怒火。
北元余孽盘踞漠北虎视眈眈,此刻清算功臣只会动摇军心。
即便盛怒如洪武皇帝,也绝不会拿江山社稷冒险。
徐妙云对朱橚的料事如神愈发叹服——他早将圣心揣摩得分毫不差。
“陛下,北伐箭在弦上。
“徐达趁势劝谏,”对淮西旧部,还宜以警示为主。
“
朱元璋收敛杀意,深邃的眼眸如古井无波:”此事暂且搁下。
朕今日甚是欣慰!”
“多亏妙云丫头,才知老五竟有这般胸怀韬略。
“皇帝突然笑骂,”这小孽障就是倔强!青史留名的机会都往外推?他就不能让他老子也跟着风光风光?”
爽朗的笑声驱散了殿内阴霾,马皇后与太子等人随之展颜。
“说来真是老五的造化。
“朱标向徐妙云投去赞许的目光,”若非弟妹周旋,今 ** 难逃责罚。
“太子顺势为这位贤德的弟媳抬了抬身价。
“殿下,这如何使得!小女实在当不起这般抬举!”
“小女妙云行事不周,竟惹出这般 ** ,臣教导无方,罪该万死!”
见识了朱橚的手段后,徐达对这门婚事已然不再抗拒,
见太子为女儿说好话,他连忙告罪。
“徐将军,太子所言极是!”
“朕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若非妙云及时劝阻,还不知要闯下多大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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