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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个铜板攥在手心,带着微微的汗意和沉甸甸的踏实感。我带着阿玄,没有立刻回那污浊的通铺,而是在路边摊买了两大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我吃一个,阿玄吃一个。它吃得狼吞虎咽,尾巴摇得像风车,仿佛这简单的食物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看着它的样子,我心里那点因为孙老爷子凝重眼神和诡异气味而产生的不安,也暂时被冲淡了些。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天天一早就去百草堂。活儿时多时少,有时是继续挑拣茯苓、柴胡这类常见药材,有时是帮忙翻晒受潮的陈皮,或者用铡刀切制甘草片。我手脚麻利,学得也快,加上沉默寡言,只埋头干活,渐渐赢得了老林和其他伙计的初步认可。就连孙老爷子,偶尔路过时,也会驻足看上一会儿,微微颔首。

中饭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虽然只是粗茶淡饭,但能坐在干净整洁的后院,和其他伙计一起吃饭,听着他们用本地口音闲聊些市井见闻、药材行情,让我感觉自己不再是漂泊无根的浮萍,而是暂时融入了这座庞大城市的一个微小角落。

我格外留意孙老爷子接触的人和事。那位带着诡异气味的华服客人再没出现过,孙老爷子大部分时间都神色如常,坐堂诊脉,指点伙计,研磨药材,仿佛那日的凝重只是我的错觉。但我胸口的印记,偶尔在靠近药堂某些特定区域,比如那排存放珍贵药材的、上着铜锁的高大药柜,或者通往内宅的那扇小门时,会传来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凉感。

这感觉不同于面对水魅时的刺骨阴寒,更像是一种……警示?或者说,是某种被强大力量封印或掩盖的东西,无意中泄露的一丝气息?木先生册子里提到,某些上了年头的灵药,或者镇压邪物的法器,本身会带有特殊的能量场。

百草堂,这家传承百年的老店,果然不简单。

我不敢贸然探究,只是将这份疑惑埋在心底,更加勤恳地干活,同时利用一切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我会仔细观察伙计们如何炮制药材,默记各种药材的形状、气味、药性。晚上回到通铺,就着昏暗的灯光,将白天的见闻与木先生册子上的记载相互印证。我知道,知识是我在这陌生世界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天下午,百草堂收购了一批新到的野山参。这些参还带着泥土,需要仔细清理、辨别年份和品相。这活儿精细,通常由老林亲自操刀。但那天老林恰好被孙老爷子叫去前堂办事,便破例让我在一旁看着,顺便搭把手。

我屏息凝神,看着老林用软毛刷一点点刷去参体上的泥土,露出下面黄褐色的表皮和密密的环纹。他一边清理,一边低声讲解:“看这芦碗(根茎上的疤痕),紧密凹陷,是年份足的标志。这皮,老成,有光泽。须根,清疏有力,珍珠点(须根上的突起)明显……这是上好的‘横灵体’,起码三十年以上了……”

我用心记着,忍不住问道:“林叔,听说前几天堂里收了一株成形的何首乌?那是什么样的?”

老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瞥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哦,那东西啊,可遇不可求。形如婴孩,五官俱全,那是得了天地造化的。不过药性太猛,一般人无福消受,老爷子已经配药用了。”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但我却注意到,在提到“何首乌”时,他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而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通往内宅的那扇小门。

配药用了?那么快?我心中疑窦更生。那种级别的灵药,通常都会作为镇店之宝珍藏许久,或者仔细研究,怎么会这么快就配药?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被通铺里其他住客如雷的鼾声和闷热的空气搅得难以入睡,便悄悄起身,想到院子里透透气。阿玄立刻警觉地跟上。

我们住的这家廉价客栈,后院与一条更偏僻的死胡同相连,堆满了杂物。月光如水,洒在破败的院落里。我正望着天空稀疏的星斗发呆,阿玄却突然竖起耳朵,鼻翼剧烈翕动,朝着死胡同的方向发出极其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呜咽。

我顺着它的目光望去,死胡同深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阿玄的反应绝不会错。我凝神感知,胸口那枚印记再次传来熟悉的、微弱的冰凉感,而且指向那个方向!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还是……那里有什么通道,连接着某个特殊的地方?

我想起百草堂内宅的方向,似乎与这条死胡同大致平行。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这死胡同深处,有通往百草堂内宅的密道或者后门?而那个让印记产生反应的东西,就在内宅?

这个猜测让我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百草堂内宅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就与那株“何首乌”,或者孙老爷子那日的凝重有关。

我没有贸然前去探查。深夜、陌生、黑暗的死胡同,加上未知的危险,绝不是明智之举。我拉住了躁动不安的阿玄,低声道:“别急,阿玄,我们慢慢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更加留意百草堂的动静。我发现,孙老爷子每隔几天,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进入内宅,很久才出来,而且每次出来,脸色都似乎比进去时更加疲惫。伙计们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从不多问。

我还注意到,那个华服客人虽然再没露面,但百草堂偶尔会接待一些气质特殊的人。有的是游方郎中打扮,眼神却锐利如鹰;有的像是走江湖的艺人,身上却带着淡淡的煞气;甚至有一次,我瞥见一个穿着僧袍、却留着长发的怪人,与孙老爷子在内堂低声交谈了许久。

百草堂,就像嘉禾城这个巨大迷宫中的一个节点,暗中连接着许多看不见的线。

我按捺住好奇心,继续扮演好一个本分小工的角色。但我悄悄做了准备。我用省下的钱,买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又找铁匠铺要了些边角料,打磨了几根坚硬的铁钉。木先生册子里提到,精铁之物,对某些阴邪有克制之效。我还将那块“镇河法印”雷击木时刻带在身边。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很快就会被打破。当那个秘密浮出水面时,我和阿玄必须有所准备。

这天,老林吩咐我去库房取一批晾干的枸杞。库房在院子最深处,是一间独立的小屋,平时锁着。老林给了我钥匙。

我打开库房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药香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各种袋装的药材。我按照标签寻找枸杞,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库房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堆放的不是药材,而是一些废弃的家具和杂物。但在杂物后面,墙壁上似乎有一道极其隐蔽的、与墙体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暗门!暗门边缘的缝隙,几乎微不可察。

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这里真的有密道?

我强作镇定,取完枸杞,锁好库房门,将钥匙还给老林。整个过程,我的手心微微出汗。

暗门后面是什么?通向哪里?是否与死胡同的感应、内宅的秘密有关?

百草堂的日常之下,暗流汹涌。我知道,我无意中已经触碰到了这家百年老店深藏的秘密边缘。接下来,是装作不知,明哲保身?还是……找个机会,冒险一探?

看着身边对我无比信任的阿玄,我摸了摸怀里的雷击木和小刀。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在这座充满未知的嘉禾城,我和阿玄的冒险,即将进入新的、更深的层次。而那扇暗门,或许就是通往真相的入口。

那扇隐藏在库房杂物后的暗门,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我心里激荡起层层波澜。接下来的几天,我在百草堂干活时,总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库房的方向,耳朵也竖起来,捕捉着任何可能与暗门相关的细微声响。

孙老爷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些许异常,有次在检查我切制的甘草片时,状似无意地问:“满崽,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看你气色,似乎有些浮躁。”

我心里一紧,连忙收敛心神,低头道:“没什么,老先生,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孙老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药材一事,最忌心浮气躁。心神不定,则眼不明,手不稳,药性难辨。无论外界如何,守住本心方是根本。”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是啊,我太急躁了。暗门后的秘密固然诱人,但贸然行动,不仅可能一无所获,更会暴露自己,甚至引来灾祸。我必须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我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更加专注于眼前的活计。将每一片甘草切得厚薄均匀,将每一株草药整理得干干净净。这种专注,反而让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木先生册子里“静心导引篇”的法门,在这种日常劳作中,似乎有了更深的体会。

时机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降临。

那天干活到很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我和几个伙计困在了百草堂。孙老爷子心善,让我们在前堂打地铺将就一晚。狂风卷着雨点砸在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雷声如同巨鼓在头顶轰鸣。

伙计们累了一天,很快就在雷声中沉沉睡去。我却因为心事和恶劣的天气难以入眠。阿玄被我悄悄带进了前堂,趴在离我不远的地上,耳朵不时抖动一下。

约莫子时前后,雨势稍歇,雷声也渐行渐远。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风雨声截然不同的“嘎吱”声,隐隐从后院方向传来!

是库房那边!是暗门的声音!

我心头猛地一跳,轻轻推醒身边的阿玄,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阿玄立刻会意,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像影子一样溜过熟睡的伙计们,穿过连接前后堂的小门,来到了后院。

雨后的后院弥漫着湿土和草木的气息,积水映着惨淡的月光。库房的方向一片漆黑,但那“嘎吱”声似乎已经消失了。

我屏住呼吸,凝神感知。胸口那枚印记,传来了清晰而持续的冰凉感,源头正是库房!而且,这一次,我还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生机与诱惑的奇异香气,混杂在药味中,从库房方向飘散出来!

是那株“何首乌”的气息?还是别的什么?

不能再等了!机会稍纵即逝!

我下定决心,悄悄摸到库房门口。老林习惯把钥匙挂在门边一个不显眼的钉子上。我颤抖着手取下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咔哒。”

锁开了。我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木门,闪身进去,然后迅速将门虚掩上。

库房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股奇异的香气更加浓郁了。我摸索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吹亮。

微弱的光线下,库房依旧是我白天见到的样子。我毫不犹豫,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

拨开破旧的桌椅和麻袋,那道暗门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门是木质的,颜色与墙壁几乎一样,边缘严丝合缝,若非我事先知道,绝难发现。此刻,暗门紧闭着,但那奇异的香气和印记的冰凉感,正是从门后渗透出来的!

我尝试着轻轻推了推,暗门纹丝不动。看来有机关或者从里面锁住了。

我仔细检查暗门周围。墙面光滑,没有明显的按钮或拉环。我蹲下身,借着火光查看门缝底部,发现那里似乎没有积灰,比旁边的地面要干净一些,说明最近有人进出过!

就在这时,阿玄用鼻子轻轻拱了拱我的腿,然后朝着暗门旁边一个堆放空药篓的地方低低呜咽了一声。

我心中一动,挪开那几个药篓。后面露出的墙面上,赫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如同年轮般的木质旋钮!旋钮的颜色和纹理与墙壁完美融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难道这就是机关?

我试探着用手握住旋钮,尝试左右旋转。向右,纹丝不动。向左,轻轻一用力,旋钮竟然转动了!同时,暗门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我心中一喜,继续缓缓向左旋转。大约转了半圈,“咔”的一声轻响,暗门似乎松动了一下!

我停下动作,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再次轻轻一推。

暗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奇异香气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股远比门外强烈数倍的、混合着灵药生机与某种古老封印力量的复杂气息,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胸口的印记瞬间变得灼热,不再是冰凉,而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的石阶,深不见底,黑暗中仿佛有微光闪烁。

百草堂百年传承的秘密,孙老爷子讳莫如深的凝重,那株神秘的“何首乌”……答案,或许就在这石阶之下。

我回头看了看阿玄,它眼神坚定,对我点了点头。

我握紧手中的火折子和怀里的雷击木,深吸一口那诱人又危险的香气,迈步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身后,暗门缓缓合拢,将库房的黑暗与世间的喧嚣隔绝在外。

前方,是未知的深渊,还是命运的转折点?

我和阿玄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石阶上轻轻回响,一步步走向百草堂埋藏最深的秘密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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