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唯有呜咽的秋风,卷过荒芜的丘陵,带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寒意。
常宏所部,连同收拢的流民,共计不到五百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在一片枯黄的蒿草丛中。目标,是前方五里外,位于一处河湾旁的小型元军粮草据点——黑水戍。
据前方探子冒死传回的消息,戍内驻有元军约一个百人队,外加二三十名辅兵,储存着足够支撑一支千人队半月消耗的粮秣。对于如今缺衣少食、近乎弹尽粮绝的常宏部而言,这批粮草,无疑是救命稻草,也是能否顺利抵达集庆与主力汇合的关键。
然而,这块骨头并不好啃。黑水戍虽小,却背靠河流,三面立有简陋的木栅,筑有哨塔,易守难攻。以常宏手下这三百多疲惫之师,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哨官,不能再往前了,再近就会被哨塔发现。”一名老斥候压低声音,匍匐到常宏身边禀报。
常宏趴在一处土坎后,眉头紧锁,借着戍寨内零星的火把光芒,仔细观察着前方的防御布置。栅栏、哨塔、巡逻队…结构清晰,戒备森严。他心中飞快盘算,己方兵力、士气、装备皆处劣势,硬拼绝无胜算。可若放弃,部队断粮在即,军心顷刻便会瓦解。
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在他心头。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陈野(徐天野)。这个新投奔的年轻人,一路行来沉稳得不像个新丁,此刻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戍寨及其周边地形,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紧张,只有冷静的分析。
“陈野,你怎么看?”常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几日,陈野虽寡言少语,但偶尔提出的行军建议,都颇为实用,让他隐隐觉得此子不凡。
徐天野(陈野)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哨官,强攻不可取。但此戍并非铁板一块。”
“哦?细说。”常宏精神一振。
“其一,河流。”徐天野指向戍寨后方那条在夜色中泛着微光的黑水河,“虽是屏障,亦是软肋。我军可派少量熟悉水性之士,趁夜泅渡,潜入其后方,以为奇兵,纵火制造混乱。”
常宏点头:“此计可行,但风险极大,且人数不能多,恐难成事。”
“其二,地形与时机。”徐天野继续道,手指在地上虚划,“哨官请看,戍寨东南角外,有一片乱石坡,坡度较缓,且距离栅栏最近,不过三十步。此处巡逻队间隔时间最长,哨塔视线亦有死角。”
常宏凝目望去,果然如陈野所言。他之前注意力全在正面,竟未发现这处细节。
“你的意思是…”
“可选精锐,潜伏于乱石坡下。待后方火起,守军注意力被吸引,正面伴攻发动之时,由此处突入,直取寨门!”徐天野眼中闪过一丝兵家传承者特有的锐利,“此为主攻方向,需一击必中!”
常宏眼中精光爆射!这计划大胆而精准,充分利用了地形、时间和心理,将有限的兵力运用到了极致!奇正相合,虚实并用!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流民或低级武者能想出的策略!
他深深看了陈野一眼,压下心中的惊疑,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他迅速决断:“好!就依此计!张老三!”
“在!”疤脸汉子张老三应声上前,虽然对陈野献策有些不服,但军令如山。
“你带二十名弟兄,从上游泅渡,绕至敌后,待我正面信号,立刻纵火,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得令!”
“王老五!”
“在!”一名精悍的老兵出列。
“你带五十人,于正面佯攻,多备火把锣鼓,虚张声势,吸引敌军注意!”
“明白!”
常宏最后看向徐天野(陈野),目光灼灼:“陈野,你既看出破绽,这突入寨门的重任,便交予你!我给你三十名最精锐的弟兄,由你亲自率领,潜伏于乱石坡!寨门一开,我亲率主力掩杀进去!”
这是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了这个新人!显示出常宏非凡的魄力和对徐天野(陈野)能力的信任。
“属下,定不辱命!”徐天野(陈野)抱拳领命,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接下一个寻常任务。
计划迅速部署下去。队伍如同精密的器械,开始悄然运转。
徐天野(陈野)挑选了三十名身手相对矫健、眼神凶悍的老兵。这些人起初对这个空降的伍长并不服气,但当徐天野(陈野)带着他们,利用阴影和地形,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乱石坡下,没有惊动任何巡逻队时,那股不服气便化为了惊异和一丝敬畏。
潜伏。冰冷的石头硌着身体,夜露浸湿了衣衫。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戍寨上传来的巡逻脚步声、隐约的交谈声,清晰可闻。紧张的气氛在黑暗中弥漫。
徐天野(陈野)趴在最前方,呼吸平稳悠长,《战神图录》的内息在体内缓缓流淌,不仅驱散了寒意,更将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他能听到几十步外栅栏后元兵换岗时铠甲摩擦的细微声响,能感受到身后士兵们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他在等待。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等待致命一击的毒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
“走水了!后方粮垛走水了!”戍寨后方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喧哗!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小半边天!正是张老三等人得手了!
“敌袭!敌袭!”警锣被疯狂敲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面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和锣鼓声,王老五率领的佯攻部队开始发力!
戍寨内瞬间大乱!人影幢幢,呼喊声、救火声、军官的呵斥声乱成一团。大部分的守军都被吸引到了后方和正面。
就是现在!
徐天野(陈野)眼中厉芒一闪,低吼一声:“跟我上!”
他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率先从乱石坡后暴起!三十名精锐紧随其后,如同暗夜中扑向猎物的狼群!
三十步的距离,在全力冲刺下,转瞬即至!栅栏已在眼前!
“有人偷袭!”哨塔上的元兵终于发现了这支奇兵,惊慌失措地大叫,张弓搭箭!
“嗖!嗖!”几支稀稀拉拉的箭矢射来,但在黑暗中准头大失。
徐天野(陈野)不闪不避,体内那股灼热的、带着沙场煞气的内息轰然爆发!他脚下猛地一蹬,身体腾空而起,竟直接跃过了近一人高的栅栏!身在半空,他手中那把普通的制式腰刀已然出鞘,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如同战场上的重锤,狠狠劈向那名正在拉弓的哨兵!
“噗嗤!”
刀光闪过,血光迸现!那哨兵连人带弓被劈飞出去!
“杀!”徐天野(陈野)落入寨中,毫不停留,腰刀挥舞,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将栅栏后两名匆忙赶来的元兵砍翻在地!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俏,全是《战神图录》中演化出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配合他锻体境巅峰的强横力量和那股凌厉的煞气,每一击都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跟随着他跃入寨内的红巾军精锐,眼见伍长如此悍勇,士气大振,狂吼着冲向寨门,与闻讯赶来的元兵绞杀在一起!
“挡住他们!快关上寨门!”一名元军十夫长声嘶力竭地吼道,带着七八名士兵试图封堵门口。
徐天野(陈野)目光锁定此人,知道他是关键!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内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周遭的杀戮气息、敌人的恐惧惊惶,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养料,被他贪婪地汲取!那层通往【凝气境】的薄膜,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灼热的内息从丹田涌出,贯通四肢百骸!
“破!”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保留,将刚刚突破的凝气境内力尽数灌注于腰刀之上!刀身竟隐隐发出暗红色的微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斩那十夫长!
那十夫长举刀格挡,却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十夫长手中的弯刀竟被从中斩断!暗红色的刀光余势不衰,狠狠劈入他的胸膛!
“呃……”十夫长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巨大的伤口,轰然倒地。
主将一死,剩余的元兵瞬间胆寒。
“寨门开了!”随着一名红巾军精锐砍断门闩,沉重的寨门被奋力推开!
早已等候在外的常宏,见状热血上涌,长刀向前一指:“弟兄们!杀进去!夺粮草!”
“杀啊!”
主力红巾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本就混乱的元军,在内外夹击、主将阵亡的情况下,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溃散。
战斗很快变成了一面倒的追杀和清剿。
徐天野(陈野)却没有参与追击。他拄着腰刀,站在打开的寨门口,微微喘息。肩胛处原本愈合的伤口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中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肋下也被一名垂死元兵的短矛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默默运转内息,吸收着战场上弥漫的杀戮与死气,巩固着刚刚突破的【凝气境】修为。
他体内的内力,比之前浑厚了数倍,而且更加灼热、凌厉,带着兵家煞气,运转之间,隐隐有风雷之声。
常宏大步走来,看着浑身浴血、却如山岳般屹立的陈野,眼中充满了激动和赞赏,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他亲手扶住徐天野(陈野):“陈野!好样的!此战,你当居首功!若非你洞察先机,率队破门,我等绝无可能如此顺利拿下此戍!”
他看得分明,陈野不仅智谋出众,武勇更是惊人!那突破时的气势,那斩杀十夫长的一刀,绝非普通凝气境所能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哨官过誉,此乃将士用命之功。”徐天野(陈野)平静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骄矜。
很快,战果清点出来。毙伤元军八十余人,俘获三十余,缴获粮草辎重无数,足以支撑他们这支队伍抵达集庆。而常宏部,仅伤亡四十余人,可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消息传开,全军振奋!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所有人看向徐天野(陈野)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和感激。是他,带领他们打赢了这场看似不可能的仗,赢得了宝贵的生机!
常宏当众宣布,擢升陈野为什长,统辖五十人,并赏赐缴获的精钢腰刀一柄。
徐天野(陈野)接过腰刀,神色依旧平静。什长之职,正在他计划之中,可以更方便他行事。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些正在被集中看管的元军俘虏和缴获的物资。
复仇之路漫长,黑水戍只是第一步。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信息。而这些俘虏和战利品中,或许就隐藏着一些线索。
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提到的“北邙”,也记得那枚青铜箭头。元廷如此紧追不舍,背后定然牵扯极大。
就在他思索之际,目光扫过一名被俘的、穿着不同于普通士兵服饰的元军文书时,微微一顿。那人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奇特的幽光,那纹路…似乎与他怀中的青铜箭头,有几分隐隐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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