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候着对方安排,却见贾颜使了个眼色,几个婆子立刻会意。方才她们早瞧见林姑娘身边嬷嬷拎着个精致箱子,说不定装着银票呢。若真如公子所言林家富庶,这可是个好机会。
一个婆子热络道:
“哎哟,林姑娘生得这般标致!我们是荣国府派来的,路上巧遇颜公子,他非要跟着来接您呢。”
林黛玉心中一动。她知晓外祖家有个分府另过的贾颜,想必就是眼前这位。想到其他人都没来,倒是这位分出去的堂兄前来相迎,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轻声道:
“黛玉见过表哥。”
贾颜摆摆手:
“不必多礼。我来接你,一是看他们办事不妥当,二来也是要提醒你些事。若不事先说明,你在贾府怕是要受委屈。”
见黛玉面露困惑,婆子抢着道:
“姑娘不知,您还没到府里,下人们就传闲话,说您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所以没人愿意来接。我们几个老婆子看不过眼才主动来的。要不是遇见颜公子,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荣国府乃国公府邸,下人们并非个个都如我们这般心存善念。
做下人的,谁不想跟着好主子多挣些银钱,过上好日子?
若姑娘就这样进了荣国府,旁人定会认定林家是破落户,不仅日后在府中寸步难行,连姑娘的名声和林家的体面也要受损。
我们几个老婆子商议后,觉得这些话还是得告诉您。
若有机会,不妨随我们去置办一辆体面的马车,才配得上巡盐御史府千金的气派。
此外,最好再去牙行挑几个得力的下人,再在荣宁街附近置办些铺面田产,作为在京城的进项。
如此一来,便无人敢再乱嚼舌根了。
如今的林黛玉已非原著中那个五六岁入京的小丫头。
母亲贾敏病逝时,她已十三岁。这般年纪,若在寻常百姓家,怕是早已许了人家。
而她尚未婚配,正是因为出身不凡,林家自不会让她一无所知。
贾敏十多年的悉心教导,加上家中嬷嬷和先生的指点,她对后宅之事了然于心,更清楚母亲与王夫人之间的嫌隙。
因此,婆子们一开口,她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王夫人见她孤身前来,分明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甚至存了拿捏她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看向初次见面的贾颜表哥时,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
那几个婆子未必能想到这些,更不会出此对策,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表哥刻意安排,借她们之口提点自己,以免入府后陷入困境。
自离家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便惴惴不安。
神京城远在千里之外,虽说是去外祖母的国公府,可等待她的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如今刚至京城,便察觉王夫人的恶意,却也收到了贾颜的善意。
这让她对这位表哥好感倍增,也彻底明白了他的用意。
若真以破落户的身份踏入荣国府,那些势利的下人会如何对待她,她再清楚不过。
高门大户里,丫鬟婆子们最是趋炎附势。过去十多年,她没少见从老家来的林家人如何被刁难。
一旦坐实了破落户的名头,她在荣国府必将举步维艰,届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便日后辩解说自己并非穷困,怕也无人肯信。
正因如此,表哥借婆子们传达的这番话,她听得格外明白。
林黛玉特意亮出自己巡盐御史府千金的身份,还要让荣国府众人见识到林家的富贵。
她深知往后多年都要在荣府生活,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些下人们更用心侍奉。
只是她有些疑惑。
置办马车、添置奴仆、摆排场这些她都明白,可为何还要购置店铺和田产?
虽然不解,但她清楚眼下该做什么。
她示意身旁的奶娘放下锦盒,随手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那几个婆子:”你们说得在理,这一百两拿去置办新车,再带我去牙行挑些下人,而后再去荣府。”
婆子们瞧见盒中厚厚一叠银票,眼睛都直了。此刻她们终于信了颜公子的话——这位扬州来的林姑娘哪里是破落户?分明是富贵人家的 。随手就拿出这么多银子,可见家底何等丰厚。
婆子们顿时更加殷勤,接过银票连声道:”姑娘且与颜公子在此稍候,我们这就去置办车马。”
待婆子们走远,林黛玉才轻声问道:”表哥,这是你安排的吧?购置车马奴仆我都明白,可买店铺田产又是为何?”
贾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果然聪慧过人。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码头风大,不如去那边坐着等,正好细说。”
落座后,贾颜解释道:”虽不知姑父为何非要送你来荣府,但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年已十三,若短期内不能回扬州,恐怕婚事都要由老太太和二太太做主。”
“若你整日深居闺阁,对外界一无所知,万一她们随意许了人家……”
“有些事只听旁人说难免受蒙蔽。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就能知晓更多实情。这些产业便是为此准备——以姑父名义购置,只说为教你理家,任谁也说不出不是。”
“届时铺子里的伙计、田庄的庄头,都能成为你的耳目。”
“有了这条渠道,你不仅能获取消息,还能直接给父亲写信,不必担心信件被人截留或偷看。”
贾颜的话虽含蓄,但聪慧的林黛玉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
这番话几乎是在明示:一旦踏入贾府,必定会有人暗中算计。虽然尚不清楚具体手段,但若没有 的消息来源和通信渠道,她很可能陷入被动。
林黛玉甚至开始怀疑:这次进京是外祖母的主意,那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外祖母是否知情?想到这里,她对即将到来的团聚少了几分期待,多了几分戒备。
她依旧沉默,只是静静注视着贾颜。
贾颜继续道:”有些事说出来你未必信,不如亲自观察验证。若你信得过我,不妨置办些店铺田产,再买些可靠的下人打理。若愿意,我也可以代为管理,借机为你传递消息和家书。”
“你要明白,若所有信件都经贾府之手,内容很可能会被篡改。不妨同时准备两封信,一份走贾府,一份由我转交,这样更稳妥。”
林黛玉当即应允。她明白即便受骗也无可奈何,但直觉告诉她这位表哥值得信任。若有他在外照应,自己在贾府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贾颜却提醒道:”你太容易轻信他人了。不要凭感觉做决定,凡事都要验证。我对你存着善意,旁人却未必。”
“既然让我做你的管事,有些事必须提前说明。你进府后,老太太因思念亡女定会待你极好。但要记住,在她心里你永远比不上她的命根子贾宝玉。一旦涉及宝玉,你的分量就会轻如鸿毛。”
见林黛玉面露困惑,贾颜并未解释,只是继续往下说。
“老太太待你虽好,其他人未必真心,甚至另有所图。”
“老太太疼你,多半也是想撮合你和贾宝玉。”
“你如今或许还不了解这位表哥,只道他是衔玉而生的荣国府金疙瘩。若真看清他的为人,便知他绝非良配。”
林黛玉面颊微烫。十年来,除父母外,从未有人与她谈及婚嫁之事。这位年轻表哥突然直言,令她耳根发热。
但她明白,自己初至神京,有人愿推心置腹已是难得,不该扭捏作态。多知一分,日后便多一分安稳。
她默然不语,只静静望向贾颜。
贾颜眉梢微挑——这林姑娘倒沉得住气。他继续道:
“进了荣国府,老太太那儿无需忧心,唯独要提防王夫人的明枪暗箭。若遇疑难,可差人唤我商议。”
“另有一桩要紧事——你那宝玉表哥。”
“不知姑父姑母如何向你提及,但我须告诉你,这位宝二爷在府中有个诨名,唤作‘宝天王’。”
“老太太将他捧在手心,阖府上下无人敢逆他意。可你万莫被这表象蒙蔽——咱们这位天王,实非善类。”
“但凡是俊俏人物,不论男女,他都要凑上去亲近。府里瞒得铁桶似的,外头却传遍了他与几个小公子不清不楚。”
“最可厌是他专学那青楼浪荡子的腔调。见了俊秀男子便道‘这位公子倒似旧相识’,见了姑娘又说‘这妹妹我曾见过的’。若你否认,他必扯什么‘远别重逢’,更爱越俎代庖给人起些轻浮诨名。”
林黛玉胃里一阵翻腾。母亲曾将贾宝玉夸得天花乱坠,如今听来竟是这般不堪。
轻佻言语已令人嫌恶,兼有断袖之癖,更觉腌臜。起名乃父母之权,他算什么东西?
此刻她对贾宝玉的恶感,已至极致。
(见林黛玉满眼嫌恶,贾颜知计已成。
老太太若知晓他这般诋毁宝玉,定会恨毒了他。王夫人怕是要生啖其肉。
偏他被分府另过,长辈们无从责罚,只能变着法儿用“好心建议”来坑害他。
——那正是收割系统奖励的大好时机。
他噙着笑,决定再给林姑娘添把火。
“有件事你务必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