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春桃,杨月眠又将视线转向一直沉默寡言的夏荷和秋桂。
杨月眠开诚布公:“想必内侍和你们交代了,你们既知晓我的过往,我也不想瞒着你们。”
“国丧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陛下对我念念不忘,迎回宫中让我当个宠妃,”
言至,杨月眠笑了一下,似有讽刺:“可你们在宫中多年最是清楚君恩如流水。更大的可能,是我红颜未老恩先断,陛下有了新欢,不愿为我冒险,我守在宫外磋磨一生,真正成了侍奉先帝的小小妃嫔。”
“到那时,宫里也不可能再召你们回去。咱们,到底是相伴一生的主仆,你们说是也不是?”
夏荷心中一惊,赶紧跪了下来,秋桂反应稍慢,却也很快明白过来,一齐跪在夏荷旁边。
这看似娇柔的杨氏娘子,既从先帝后宫杀了出来得了新帝的青睐,必是有些本事。她俩本就未敢小瞧,如今这敲打之语看似和蔼掏心掏肺,但也传递着一个信息——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回了宫,你们依旧是我的侍女。回不了宫,你们的将来也都是捏在我手里。
“奴婢既跟了娘子,绝不会有二心。”想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夏荷赶紧表了忠心。
“奴婢也是,奴婢没什么本事,只会些拳脚,在宫里本就不受重视。跟了娘子,奴婢是心甘情愿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主子。”秋桂也忙不迭地说。
杨月眠点头,亲自扶了她们起身:“你们既跟了我,那一应是和春桃一样的。我待自己人向来是护着的,只要你们认清了主子,以后我必给你们规划出好前程。”
夏荷和秋桂不知为何,齐齐觉得杨娘子说的话意外地有一种笃定的力量,让人莫名地想相信她的话。
开诚布公地说完,这不大的小院也奇异般的有一种破冰感,好似一些人情冷暖在暗暗流动。
晚膳时分,杨月眠特意多加了几道好菜,和春桃,夏荷秋桂好好地吃了一顿。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杨月眠在春桃的陪伴下悠然睡去,春桃看着自家主子安然的模样,一时间眼眶都有些湿,主仆俩好久都未有过这样安心的时刻了。
第二日晨起,春桃用完早膳就以采买为由出了府,去打听小宅子。
杨月眠惫懒,慢吞吞梳好妆,还未来得及清点一下自己的体己妆奁,就听见外头行礼的声音,主母李氏袅袅婷婷地闪进来了小院。
李氏进院门时,秋桂就已快步上前行了礼,高声道:“大娘子安好。”
杨月眠听到动静,迅速将妆奁藏好在暗格中,施施然迎了出去。
“母亲早。”
李氏看到主仆俩这配合不动声色,明显防着自己,面上的笑未减半分,十分亲昵:“月娘入宫这一年,到底是和我生分了,阿娘都不叫了。”
姿态十足十像个伤了心的母亲。
芸香配合也打得极好,谁也不得罪:“大娘子,咱们娘子打小就是最孝顺的,可女儿家到底怕羞,如今归家亲近几日,自然就熟稔了,毕竟一家人血浓于水呢。”
杨月眠根本不接这主仆俩的话茬,芸香的八面玲珑她昨早有领教。这笑面虎一来,定是有事,不如直截了当地好。
“母亲今日来,是有何事?”
李氏见这杨月眠软硬不吃,心中暗恨,面上未显:“也没什么大事,母亲就是看你归家,怕你无事消遣闷得慌,答应了何家邀帖,一起去云居寺参拜呢。”
杨月眠冷笑一声:“国丧期间,何家还真是有心。不能赏花拜月,就去寺里礼佛,真是闲不住呢。”
李氏笑容微僵,一年未见,这蹄子嘴皮子功夫倒是见长,这是讽刺她们别有用心,为了让她国丧期间出门煞费苦心。
何家乃父亲杨仲行顶头上司。四品户部司郎中,很是有些来头,听说和太学交情匪浅。
杨月眠明白,家里这是准备把自己当人情送出去,给杨云岫的求学之路铺路。只是她才回家第一日,李氏就如此迫不及待,看来自己这盘菜,倒比自己想象中抢手。
李氏显然铁了心没那么好应付,当听不懂话中讽刺:“你归家乃是喜事,正好临近上巳节,云居寺又很是灵验,正好给你小娘供上一盏长明灯,也算祈福,全了你的孝心。”
感情在这等着呢,杨月眠讽刺一笑。这上巳节和清明相连,还真算是李氏找的好借口。连祈福祭祖都利用上了,也是不遗余力。
“母亲真是用心良苦。”杨月眠堪堪与李氏对视,寸步不让:“看来,这何家许了母亲不少好处,不然不值当母亲这一番筹谋呢。”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自当是心系儿女。”李氏也笑得从容:“那月娘好好休息,母亲就不打扰了。”
说罢,不再多言,就扶着芸香走了,临了她不痛不痒地打量了几眼秋桂。
人一走,夏荷顿时有些焦虑:“娘子,这……”
李氏还不知晓主子的来历,估计甚至都没和主君通过气,竟想私自把娘子许出去。要是知道陛下的授意,那嘴脸估计更是好笑。
杨月眠倒是不急:“无妨。”
正好,她也需要利用利用这何家。
临近晌午,春桃就麻利地回了府。
一进小院,水都来不及喝,就迫不及待地和杨月眠分享她的所见。
“娘子,这间院子房主家急着回乡,等着现银用,所以价钱也公道,奴婢看真是合适得不得了。”
春桃说得是坊外一处小宅子。地段、价钱、房屋都天衣无缝得合适,合适得让杨月眠都觉得过度顺利了。
沉吟片刻,她道:“明日春桃秋桂再随我去打探打探,秋桂会些拳脚,夏荷你稳妥,就在府中候着,如若有事,遣小厮来找我。”
“是,娘子。”夏荷应道。
第二日一早。杨月眠特意换了轻便些的衣装,戴好帷帽,春桃和秋桂随行。
乾朝开放,民风也多元,女子出行也比较自由。
杨月眠唤来了小厮架着檐子,以采买祈福用品为由出了门。
坊间热闹非凡,穿过早市,杨月眠抵达了春桃所说的小宅子。
宅子确如春桃所说,一应都出乎意料的好,甚至超过了杨月眠所想,价格也异常低廉,只需一百五十贯钱。
杨月眠和屋主寒暄了几句,暗暗打量了一眼。房屋屋主年纪并不大,可以说非常年轻,皮肤白皙,看着不像急着回乡的样子,待人接物也不算热情。
杨月眠环顾一圈,这屋主也没有带牙人,衣料看着也不是凡品,心中警惕,也不欲多待,示意了春桃和秋桂,准备离开。
“娘子留步,可是价格不合适?”屋主象征性拦了拦杨月眠:“若嫌贵,还可以再谈谈。”
杨月眠离檐子还有数步时驻了足,回首客气一笑:
“郎君真是慷慨,市值至少两百钱的房子愿意折价那么多卖就算了,如今还愿再让利,可真是菩萨心肠。”
“瞧娘子说的,这不是急着回乡,等着用现银,没办法。”屋主作了一揖,态度诚恳:
“娘子既有意买,为何不好好谈谈呢?”
“郎君既然说急着出手,有申牒可却没唤牙人来,可见对房屋买卖并不在行,甚至可以说一窍不通。
而看郎君穿戴,应是有些身份,可这宅子处于外坊,地段看着不像郎君这种身份所有,但郎君言语间倒是十分想促成和我的交易,可见,郎君是受人之托,等着请君入瓮呢。对吗?”
杨月眠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