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西,狼戎军阵。
死寂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风雪呼号的战场上疯狂蔓延。
那道素白的身影,踏着由上百霜血卫湮灭而成的混沌尘埃,如同索命的幽魂,一步步逼近狼戎中军。
马蹄踏在尚有余温的齑粉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个狼戎士兵的心头,将他们的勇气与凶性彻底碾碎。
血狼王赤那的意志,在目睹那超越理解的神罚一掌后,已彻底崩溃。
他脸上的暴虐与狂妄被无边的恐惧取代,金甲下的魁梧身躯竟在微微颤抖。
“拦住她!放箭!放箭!!”他身边的将领发出歇斯底里、带着哭腔的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惊魂未定的狼戎弓手阵中射出,带着绝望的力道,歪歪斜斜地飞向那道雪白的身影。
然而,箭矢在进入楚汐周身十丈范围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流转着混沌星辉的叹息之壁,瞬间失去所有动能,凝固在空中片刻,随即无声无息地化为细碎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
楚汐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些徒劳的箭矢。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剑,穿透混乱的军阵,死死钉在赤那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心口那点混沌星芒幽幽流转,每一次明灭,都让周遭的空间产生微不可察的涟漪,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
“赤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地盖过了风雪的呼啸,传入赤那耳中,“你的圣兽,在等你。”
“不——!!”赤那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摧毁!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嚎,猛地一勒马缰,竟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朝着与朔风城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窜!
“撤!全军撤退!!回王庭!回王庭!!!”
王旗倒卷!
狼戎之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率先溃逃!
“王上跑了!!”
“败了!败了!!”
“妖魔!她是妖魔!快逃啊!!”
主将的崩溃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因魔蜥气息消失、巫祭联系断绝而军心浮动,又亲眼目睹了楚汐那如同神魔般的抹杀手段,狼戎大军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盘!
震天的喊杀声瞬间被更巨大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哭嚎所取代!
十五万狼戎大军,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瞬间炸营!
丢盔弃甲,自相践踏,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向着北方、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溃退!
铁门关下猛攻的部队也如蒙大赦,丢下云梯撞车,扭头就跑!
“城门开了!狼崽子败了!!”铁门关城头,浴血奋战、几乎力竭的守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刷着每一张染血的脸庞!
“开城门!追!别让这些杂种跑了!!”陈枭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看着眼前狼戎如山崩般的溃败,看着那道引领他们创造奇迹的雪白背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率领着身后同样杀红了眼的朔风城骑兵,如同出闸的猛虎,狠狠撞入混乱溃逃的狼戎大军侧翼!
刀光过处,血浪翻涌!
追杀溃兵,痛打落水狗!
楚汐勒马,静静地立于战场中央的混沌尘埃之上。
风雪吹拂着她素白的战袍和狐裘,猎猎作响。
她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黑色洪流,看着陈枭带人疯狂追杀,看着铁门关上升起的胜利烽烟,眼中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与……深不见底的疲惫。
魔蜥伏诛,狼戎败退,北境之危暂解。
但她的心,早已飞回了那座风雪笼罩的孤城,飞回了那个气息奄奄的人身边。
她没有参与追击,只是调转马头,雪白的战马踏过狼藉的战场,在无数敬畏、恐惧、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道孤绝的流光,朝着朔风城洞开的西门,疾驰而回。
朔风城,内室。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微弱的、源自萧珩体内的污秽邪气,令人窒息。
萧珩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灰败得如同陈年的宣纸,嘴唇呈现出死寂的青紫色。
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
眉心那一点微弱如豆的金色光点,是他帝王龙气最后的本源,也是他生命仅存的余烬,在污秽邪力的侵蚀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烬儿和玥儿被安置在他身侧,沉睡着。
烬儿脖颈上的黑羽图腾已化为一道浅灰的疤痕,呼吸平稳,小脸上却带着深深的疲惫。
玥儿蜷缩着,小手依旧紧紧抓着萧珩冰冷的手指,小脸上泪痕交错,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悲伤。
那道连接着兄妹二人的、内蕴暗红火星外裹冰蓝光华的奇异能量流,依旧在缓缓流淌,散发着丝丝缕缕精纯的混沌星辉,如同微弱的萤火,温柔地洒落在萧珩身上。
正是这点点星辉,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带来了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玄天监那位须发皆白、修为最高的老修士“云阳子”,正盘膝坐在榻前,枯瘦的双手虚按在萧珩胸口上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萧珩体内气息的变化,脸上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
“奇迹……真是奇迹……”他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陛下体内那源自巫祭血咒的污秽反噬邪力……霸道绝伦,阴毒入髓,本已与陛下残存龙气及生机彻底纠缠,药石罔效,神仙难救……可……可这源自小殿下们的混沌星辉……”
他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这星辉……竟蕴含着‘秩序’与‘调和’的无上本源真意!
虽微弱,却如同最精妙的刻刀,正在一点点、一丝丝地……剥离、瓦解、净化着那跗骨之蛆般的污秽邪力!
虽然速度极其缓慢……但,陛下那被邪力死死压制、濒临断绝的……一线生机,竟……竟因此被重新点燃,稳住了!”
旁边的医官和另一位年轻修士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这简直是起死回生!
“那……那陛下有救了?!”医官声音发颤。
云阳子脸上的激动却迅速褪去,化为更深的凝重与忧虑。
“难!难如登天!”他连连摇头,“这混沌星辉源自小殿下们的血脉本源,是他们沉睡中无意识的守护之力,太过微弱了!如同杯水车薪!
净化邪力的速度,远远赶不上邪力本身对陛下残存生机的侵蚀速度!而且……”
他指向萧珩眉心和心口:“陛下自身龙气本源已近枯竭,油尽灯枯!这点重新燃起的生机之火,如同狂风中的烛焰,太过脆弱!
若无强大的外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生机,并加速净化邪力……恐怕……恐怕依旧撑不过三日!”
“三日……”医官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三日,在这北境苦寒之地,去哪里寻找能补充帝王生机、又能加速净化那恐怖邪力的“强大外力”?
就在这时!
“咣当!”
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刺骨的寒气裹挟着风雪瞬间涌入!
楚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身上那件崭新的素白战袍沾染了点点暗红的血迹和黑色的烟尘,狐裘大氅上落满了雪花。
她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眉宇间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如同寒星般死死锁定了榻上的萧珩!
“汐儿……郡主!”云阳子等人连忙起身。
楚汐没有回应。
她一步步走到榻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她的目光扫过沉睡的孩子,最终落在萧珩那灰败死寂的脸上,落在他眉心那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金芒上。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与她灵魂纠缠半生、曾让她恨之入骨也曾让她心绪难平的联系,此刻微弱得如同游丝,随时可能彻底断绝。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怒火、刻骨悲伤与决绝意志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中翻涌、冲撞!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凝练的混沌星芒。
这星芒,与她心口那点本源同源,却更加精纯,蕴含着她在战场上强行压制、凝聚的最后一丝力量。
“都出去。”楚汐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北境最凛冽的寒风。
“郡主!您……”云阳子想要劝阻。
他知道楚汐必然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刻再强行催动那神秘而恐怖的本源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出去!”楚汐猛地转头,星璇般的眼眸中爆发出冰冷刺骨的厉芒!
那恐怖的威压让云阳子瞬间窒息,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是……是!老道就在门外,郡主若有吩咐……”
云阳子不敢再多言,带着医官和年轻修士,躬身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内室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以及萧珩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楚汐在榻边缓缓坐下。
她伸出手,指尖那点混沌星芒,小心翼翼地、轻柔地点在萧珩的眉心——那点微弱金芒所在的位置。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共鸣响起。
萧珩眉心那点金芒仿佛受到了牵引,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楚汐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那同样伤痕累累、濒临枯竭的本源深处。
背脊的烙印传来阵阵灼痛与空虚感,强行催动混沌星火诛灭魔蜥的代价正在反噬。但她没有丝毫犹豫。
心念引动!
心口那点混沌星芒骤然亮起!
一股远比烬儿和玥儿散发的星辉精纯、磅礴百倍的混沌本源之力,顺着她的指尖,如同涓涓细流,却又带着无匹的坚韧,缓缓注入萧珩的眉心!
这不是简单的力量输送,而是本源的交融与引导!
楚汐的混沌星火,如同最高明的统帅与最精妙的刻刀。
它首先温柔地包裹住烬儿和玥儿连接的那道微弱却坚韧的混沌星辉能量流,将其小心翼翼地纳入自己的引导体系,使其不再是无意识的逸散,而是变成了一个稳定而高效的净化核心!
紧接着,磅礴而精纯的混沌星火本源,带着楚汐强大的意志,如同奔涌的星河,顺着萧珩残存的经脉,强行冲向他体内那盘踞在四肢百骸、疯狂侵蚀生机的污秽邪力!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污秽的冰水!
混沌星火所过之处,那阴毒霸道的污秽邪力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秩序与调和的力量粗暴地撕开混乱与怨毒的藩篱,将其强行分解、净化!大片大片的污秽黑气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迅速消融、蒸发!
但同时,净化污秽的过程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萧珩残破不堪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风箱般剧烈颤抖起来!
灰败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口中不断溢出带着腥臭黑气的污血!
每一次净化,都如同在刮骨疗毒,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
楚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她不仅要精确控制混沌星火的输出,引导其净化邪力而不伤及萧珩本就脆弱的经脉和心脉,还要分心稳住烬儿和玥儿的那道能量流,更要以自身意志强行压制净化带来的痛苦冲击,防止萧珩本就微弱的生机彻底断绝!
这是一场比诛杀魔蜥更加凶险、更加消耗心力的战争!
是在死亡的边缘,与死神争夺一缕残魂!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珩体内最顽固、盘踞在心脉附近的一团污秽邪力,在混沌星火的反复冲刷与净化下,终于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彻底消散!
“呃……”萧珩的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粘稠腥臭、颜色近乎墨黑的污血狂喷而出!
随即,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去,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死气,似乎消散了一丝。
眉心那点金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飘摇欲熄,反而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温润感?
楚汐缓缓收回手,指尖的星芒彻底黯淡。
她身体晃了晃,一口压抑许久的鲜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体内力量几乎被彻底抽空,经脉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剧痛。
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
目光紧紧锁定在萧珩脸上。
虽然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那灰败死寂的脸色,似乎真的……好转了那么一丝丝?
那微弱的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
“哒哒哒——!”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甲胄铿锵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城主府外骤然响起!
打破了内室死寂的氛围。
紧接着,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了进来:
“圣旨到——!!!”
朔风城,城主府大堂。
气氛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大堂中央,站着一名身着紫袍、面容清矍、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
正是当朝首辅,三朝元老,清流领袖——张太傅!
他身后,跟着数名身着朱红官袍、气息沉凝的朝中重臣,以及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御前侍卫。
他们身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但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陈枭带着几名伤痕累累的将领站在下首,甲胄未卸,血迹未干,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悲愤与警惕。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一种无形的对峙张力。
张太傅手持一卷明黄的圣旨,目光扫过陈枭等人染血的铠甲,扫过大堂外尚未清理干净的战斗痕迹,最后落在主位空悬的座椅上,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沉痛与质问:
“陈将军!陛下何在?!北境战报语焉不详,只说魔蜥伏诛,狼戎败退,然陛下龙体……究竟如何?!老臣奉太后懿旨,内阁钧命,率百官前来迎驾!请陛下即刻现身!若陛下有恙,老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他身后的重臣也纷纷露出焦急忧虑之色。
陈枭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胸中的悲愤,正要开口。
“陛下重伤昏迷,性命垂危。”一个清冷沙哑、却带着穿透一切力量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楚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已换下染血的战袍,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常服,长发简单地挽起。
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间是深重的疲惫,但脊背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平静无波地扫过堂上众人。
她缓步走入大堂,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
虽然气息虚弱,但周身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威压。
那是诛灭上古邪魔、震慑十万大军的杀伐之气,是守护至亲、不惜燃尽自身的决绝意志!
“安宁郡主!”张太傅看到楚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疑虑,更有一丝深藏的忌惮。
他拱手行礼,语气却依旧带着上位者的质询:“郡主此言当真?陛下伤势究竟如何?因何重伤?太医何在?老臣等必须面见圣颜!”
“当真。”楚汐在主位旁停下脚步,没有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张太傅锐利的视线。
“陛下为护皇子烬儿,强抗巫祭血咒反噬,本源重创,邪毒入髓。太医束手,药石罔效。”
“什么?!”张太傅身后的重臣们瞬间炸开了锅!
面如死灰,惊惶失措!
陛下性命垂危?!
还是为了护皇子?!
这简直是天塌地陷!
“那……那烬皇子何在?可还安好?”一名大臣急声问道。
“烬儿与玥儿受惊过度,正在休息。”楚汐淡淡道。
张太傅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紧紧盯着楚汐。
“郡主!陛下乃九五之尊,身系社稷安危!如今龙体垂危,北境初定,朝野震动!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立刻护送陛下回京!集天下名医会诊!同时……”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需立刻确立储君,以安天下之心!烬皇子乃陛下血脉,虽年幼,然国难当头……”
“张太傅!”楚汐猛地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瞬间冻结了大堂内所有的嘈杂!
她缓缓抬起眼眸,那星璇般的深邃瞳孔中,仿佛有混沌的星云在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陛下的命,是本宫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他的伤,非寻常药石可医,更经不起长途颠簸!”
楚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他,必须留在朔风城!由本宫亲自看护!”
“至于储君?”楚汐的目光扫过张太傅和他身后那些心思各异的朝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边的寒意与……一丝睥睨天下的嘲讽。
“陛下未死,本宫未亡。”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这大晟的天,就塌不下来!”
“传本宫令!”楚汐不再看张太傅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目光转向一旁肃立的陈枭,声音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一、朔风城即刻起进入战时管制!四门紧闭,许进不许出!违令者,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二、所有随行官员、侍卫,无本宫手令,不得擅离居所,不得擅议朝政,不得靠近陛下及皇子居所!违令者,斩!”
“三、飞鹰传书京城!着内阁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北境大捷!魔蜥伏诛!狼戎溃退千里!陛下亲临前线,督战负伤,需在北境静养!由本宫——安宁郡主楚汐,暂摄朝政,总揽军国重事!太子少师张太傅等重臣,留驻朔风城,辅佐听用!”
“四、令兵部、户部,即刻筹措粮草、军械、御寒之物,火速运抵朔风城!令太医院院正,携宫中所有珍稀药材及精通疑难杂症之圣手,三日内,必须赶到朔风城!迟误者,斩!”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从楚汐口中吐出。
没有商量,没有余地,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掌控!
“末将遵命!!”陈枭单膝跪地,甲叶铿锵,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忠诚!
张太傅和众朝臣则如同被冻僵的鹌鹑,脸色变幻不定。
楚汐这哪里是“暂摄朝政”?
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以重伤的陛下和年幼的皇子为质,行独揽大权之实!
尤其是那“摄政”二字,更是僭越至极!
“郡主!此令……此令不妥!”张太傅须发皆张,气得浑身发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郡主护驾有功,老臣感佩!然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制!郡主虽尊为安宁郡主,然摄政之名,闻所未闻!恐引朝野非议,天下动荡!陛下安危固然重要,然国体……”
“祖制?”楚汐缓缓转身,那双混沌星璇般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冰冷地锁定了张太傅。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尸山血海杀伐之气与混沌本源威压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大堂!
张太傅后面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灵魂都在颤栗!
眼前这个苍白虚弱的女子,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从远古战场归来的女武神,又似执掌生灭法则的混沌主宰!
“张太傅。”楚汐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本宫在战场上诛杀上古邪魔时,你的祖制在哪里?”
“本宫在朔风城下震慑十万狼戎时,你的祖制在哪里?”
“本宫以本源为引,从阎王手里抢回陛下性命时,你的祖制……又在哪里?”
她向前踏出一步,那无形的威压骤然增强!
张太傅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额角渗出冷汗。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楚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北境初定,人心未稳!狼戎虽败,其心不死!陛下伤重,朝野浮动!值此危难之际,你等不思如何稳定大局,协力共渡难关,反而在此拘泥于陈腐祖制,妄议本宫僭越?”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张太傅和他身后噤若寒蝉的众臣:“本宫今日所为,只为大晟江山不堕,只为陛下血脉得存!若有谁觉得不妥……”
楚汐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缓缓吐出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尽管来试。”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张太傅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朝臣更是大气不敢出,深深低下了头。
那无形的威压和话语中蕴含的冰冷杀意,让他们毫不怀疑,此刻若敢再有一丝异议,这位诛灭了上古邪魔、一人退十万大军的安宁郡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如同蝼蚁般抹去!
“下官……遵命!”一名机灵些的官员率先躬身,声音带着颤抖。
“下官遵命……”
“下官……遵郡主令……”
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其余朝臣纷纷躬身应诺,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张太傅看着眼前这绝对掌控的一幕,看着那道素白却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深沉的寒意。
他知道,大晟的天……真的变了。
楚汐不再看他们,目光投向大堂之外。
风雪依旧,朔风城如同巨兽般匍匐在苍茫的北境大地上。
“陈枭。”
“末将在!”
“看好他们。看好这座城。”楚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冰冷,“本宫……去看看陛下。”
她转身,不再理会堂上心思各异的众人,朝着内室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素白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孤独而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摇摇欲坠的江山。
内室。
烛火摇曳,将一室静谧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楚汐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萧珩。
经过她本源之力的强行净化与续命,他脸上的死灰之气淡去了许多,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平稳悠长了一些。
眉心那点金芒稳定地散发着微弱的温润光泽,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寻到了避风的灯罩。
烬儿和玥儿被安置在旁边的软榻上,盖着厚厚的绒毯,睡得正沉。
烬儿的小脸恢复了红润,玥儿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那道连接兄妹的冰火交融能量流依旧存在,散发着微弱的混沌星辉,如同温暖的溪流,无声地滋养着沉睡的萧珩,也反哺着楚汐枯竭疲惫的身体。
楚汐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凉意,轻轻拂过萧珩冰冷的脸颊。
触手之处,不再是之前那种彻骨的、带着死气的冰凉,而是多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复杂的情绪在她沉寂的心湖中翻涌。
恨吗?自然是恨的。
恨他当年的利用,恨他筑起的囚笼,恨他带来的无尽伤痛。
可看着他此刻毫无防备、脆弱得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模样,看着他为了烬儿不惜燃尽自身的决绝,那些刻骨的恨意,似乎又被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东西所覆盖。
是怜悯?是责任?还是……那被漫长岁月和血海深仇所掩盖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残留?
她不知道。
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苍白的薄唇上,记忆中那些冰冷算计的话语、炽热霸道的亲吻,如同破碎的琉璃,纷纷扰扰地闪过。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她缓缓俯下身,冰凉的唇,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轻轻印在萧珩的额心——那点温润金芒所在的位置。
一丝精纯而温和的混沌星火本源,如同最温柔的月光,顺着她的唇,无声无息地渡了过去,融入那点金芒之中。
“萧珩……”她贴着他的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呢喃的声音低语。
那声音里没有了战场上的杀伐冰冷,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活下去。”
“为了烬儿……”
“为了玥儿……”
“也为了……”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唇齿之间,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许。
新雪覆盖了旧日的血迹与伤痕,天地间一片苍茫素白,如同命运翻开的……崭新而未知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