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谢九安自己先愣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姜姒似乎也微微怔了一下。
随即,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顺从地、小心翼翼地,往床榻里侧挪动了一点点。
她一动。
带起一阵极淡的好闻的香气,再次萦绕在谢九安鼻尖。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半步,眼神慌乱地移开。
不敢再看她。
可那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总是往那抹纤细的身影上瞟。
——
新房内的红烛,悄无声息地燃过了大半。
龙凤喜烛流着泪,烛火偶尔跳跃一下,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谢九安和姜姒并排坐在床沿。
中间隔着的距离,几乎能再塞下一个人。
谢九安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按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弱体温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感觉陌生又奇异,让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眼角余光里,能看到姜姒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脆弱的脖颈,侧影在烛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喉咙又有些发干。
喜娘和嬷嬷进来完成了剩下的仪式,喝合卺酒时,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那触感温软滑腻像最好的羊脂玉。
他当时手一抖,杯中的酒液差点洒出来,幸好他反应快及时稳住,但心脏却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喜娘和嬷嬷们说着吉祥话,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特意将房门仔细关好。
此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寂静在蔓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尴尬。
谢九安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是男人,是将军,总不能比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还怂。
可他搜肠刮肚,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
平时在军营里跟部下插科打诨、甚至跟周文瑾他们骂骂咧咧的劲头。
此刻半点也施展不出来……
难道要跟她讨论兵书阵法?
还是聊聊边关的风沙有多大?
他烦躁地蹙起眉。
正当他憋得难受,准备豁出去随便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身侧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抑制的窸窣声。
他下意识偏头看去。
只见姜姒依旧低着头,但那双放在膝上的玉白的手,却悄悄抬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紧接着,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这寂静环境中却清晰无比的——
“咕噜”
声音是从她肚子里发出来的。
姜姒的身体瞬间僵住,连耳根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那截白皙的脖颈。
她似乎窘迫得快要哭出来,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不见。
谢九安愣住了。
他看着那红透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小巧耳垂。
再看看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尴尬,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好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情绪,悄然滋生。
他猛地站起身。
这动作有些突然,吓得姜姒肩膀又是一缩,捂着小腹的手收紧了些,指节泛白。
谢九安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吓到她了。
动作顿住,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点,虽然效果甚微,依旧带着点生硬:
“你……没吃东西?”
姜姒不敢抬头,声如细小,带着细微的颤音:“晌午时,母亲叮嘱,不能多食,水也……也未多用。”
谢九安拧眉。
他想起来了,新娘子似乎是有这么个规矩,怕婚礼流程中不方便。
这都什么破规矩。
一天不吃不喝,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是这么个……风一吹就能跑的小东西。
他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落在了不远处那张铺着大红桌布的圆桌上。
上面摆放着几碟象征吉祥的干果点心和一壶酒。
他大步走过去,目光在几碟点心上逡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有一碟看起来还算精致的芙蓉糕。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端起了那碟芙蓉糕,又拎起桌上的茶壶,试了试温度,还是温的,便倒了一杯清茶。
转身,他端着碟子和茶杯,又大步走回床前。
“给。”他将碟子和茶杯直接递到姜姒面前,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命令式的强硬,“吃点。”
姜姒似乎被他的举动惊住了。
愣愣地抬起头,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望着他。
谢九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硬邦邦地补充道:“饿坏了身子,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建安侯府苛待新妇。”
姜姒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白嫩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了碟子和茶杯。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他的手指。
谢九安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姜姒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芙蓉糕,动作斯文秀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吃得很快,但仪态依旧好看,显然是饿极了。
谢九安就站在旁边,看似目视前方,实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侧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能看到她腮帮子被食物顶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随着咀嚼轻轻动着,像只偷食的小老鼠。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等她吃完一块糕点,又小口喝完了那杯茶,脸色似乎也好看了些不再那么苍白。
谢九安看着空了的茶杯,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有些硬,但比刚才缓和了不少:“还饿吗?”
姜姒轻轻摇了摇头,将空碟子和茶杯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然后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道:“多谢……夫君。”
“…………”
又是“夫君”
谢九安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应声。
他转身,走到房间另一侧的窗边,推开半扇窗户。
让夜风吹进来一些,试图驱散房间里那股让他心烦意乱的甜香和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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