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内。
刘备安抚张飞后,又屏退了左右,只留关羽在侧。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那惯常的“仁德”面具卸下,显露出深深的疲惫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灼热。
“云长,”刘备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髯的手顿了顿,沉声道:“三弟虽鲁莽,但其武艺,天下罕有敌手。那薛礼薛仁贵,能二十合内逼退三弟,其勇……恐不在吕布之下。”即便心高气傲如关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语气中带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不在吕布之下……”刘备喃喃重复了一句,眼中那抹灼热更加明显,“如此猛将,竟投在子渊麾下……子渊他,何时有了这般际遇?”
刘备转过身,看向关羽,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云长啊,如今汉室倾颓,曹贼势大,我等立志匡扶,正是求贤若渴之时。似薛仁贵这等万夫不当之勇的将才,若能为我所用,于国于民,皆是大幸!若因其与翼德的些许冲突,便与之失之交臂,甚至逼其为敌,岂非亲者痛,仇者快?我心中……实在痛惜啊!”
关羽眉头微皱,他明白大哥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招揽那薛仁贵。
但想到三弟受辱,以及刘麟那日渐明显的桀骜,他心中便是一阵不快。
“大哥,那薛仁贵既然是刘麟招揽,恐怕早已被其笼络。且其今日对三弟出手,可见并非易于相与之辈。大哥亲往,只怕……”关羽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担心刘备碰钉子,甚至遇险。
刘备摆了摆手,脸上露出“豁达”而又“坚定”的神色:“云长多虑了。子渊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纵然有些怨气,总不至于对我这养父刀兵相向。而那薛仁贵,既是豪杰,必明事理。我以诚心相待,以大势相劝,未必不能使其回心转意。即便不成,也能彰显我求贤若渴之心,让天下人知我刘备胸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悲壮:“为了兴汉大业,我个人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走吧,云长,随我去子渊营中走一遭。记住,稍后无论见到何事,听到何言,皆需忍耐,一切以招揽薛仁贵为重!”
关羽见刘备心意已决,只得压下心中不满,拱手道:“羽,遵命。”
当下,刘备只带了关羽及十数名亲随护卫,并未声张,趁着夜色,出了郡守府,径直往城外刘麟军营而去。
……
刘麟军营,中军大帐。
刘麟刚刚安抚了受惊的西施,便听到帐外亲兵急促的禀报声。
“主公!营外……刘备主公与关将军来了,言称要见主公与薛将军!”
刘麟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到底还是坐不住了。仁贵,阿封,随我出迎。”
薛仁贵与刘封立刻起身,紧随刘麟身后。
营寨门口,火把猎猎作响。
刘备与关羽立马于营门外,关羽赤面长髯,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威严,那双丹凤眼扫视着营寨布局与守营士卒,见其虽人数不多,但戒备森严,士卒眼神锐利,隐含煞气,心中不由又高看了刘麟一分,警惕也更增一分。
刘麟带着薛、刘二人大步走出,对着马上的刘备微微拱手,语气平淡得不带丝毫波澜:“不知主公深夜驾临,有何指教?”
他甚至连“父亲”或“养父”都未曾称呼,直接以“主公”相称,疏离之意,昭然若揭。
刘备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但立刻被更深的“宽容”所取代。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竟欲伸手去扶刘麟的臂膀,语气充满了“关切”:“子渊我儿,何须多礼!为父听闻今日城中有些不愉快,心中甚是挂念,特来看看你。你我父子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刘麟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刘备的手,声音依旧冰冷:“麟如今容貌已毁,不敢玷污主公眼目。且主公已立世子,名分早定,麟不敢再以‘父子’相称,僭越礼法。”
这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刘备心上,让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关羽在身后冷哼一声,丹凤眼中寒光更盛。
刘备强行维持着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刘麟,落在了其身后肃立的薛仁贵身上。
只见薛仁贵白袍银甲,英姿挺拔,面容俊朗,气度不凡,静立之时如渊渟岳峙,顾盼之间隐有锋芒。刘备心中更是爱极,如此人物,合该为他刘备所用!
“子渊啊,过去之事,是为父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刘备开始施展他的“情感攻势”,脸上堆满了“愧疚”与“自责”,“但你要理解为父的难处,阿斗他……毕竟是嫡出血脉。不过,在为父心中,你始终是吾儿,是军中栋梁!这位,想必就是今日与翼德切磋的薛礼薛将军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啊!”
他直接将当街冲突定性为“切磋”,试图缓和气氛,并将话题引向薛仁贵。
薛仁贵面色平静,对着刘备微微拱手:“河东薛礼,见过刘豫州。”不卑不亢,既不失礼,也未见多少热情。
刘备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容更盛,上前一步,竟对着薛仁贵拱手还了半礼:“薛将军不必多礼!备今日听闻将军神勇,心中仰慕不已!能得见将军风采,实乃备之幸也!”
他这番做派,可谓是给足了薛仁贵面子,若是一般武将,恐怕早已受宠若惊。
然而,薛仁贵只是淡淡道:“刘豫州过誉了。礼不过一介武夫,蒙主公不弃,收录麾下,自当效死以报。”他口中的“主公”,自然指的是刘麟。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立刻又道:“薛将军太过谦了!以将军之能,便是封侯拜将,亦非难事!岂可屈就于一别部司马之下,蹉跎岁月?”他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拨和招揽了。
刘麟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的讥讽愈发明显。
薛仁贵眉头微皱,语气坚定了几分:“刘豫州此言差矣。薛礼投身,非为官职爵禄,乃是感佩主公(刘麟)仁德勇烈,志向相投。主公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此生此身,已许主公,绝无二心!”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刘备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他强笑道:“薛将军忠义,令人敬佩。只是……如今汉室飘零,正需将军这等猛将匡扶社稷。子渊他……毕竟年轻,势力单薄,恐非将军施展抱负之明主啊。若将军愿来我麾下,备必虚位以待,视将军如云长、翼德一般,同为股肱,共享富贵,共图大业!”
他直接抛出了杀手锏,将以关羽、张飞同等的地位相许,这对于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武将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
关羽在一旁,虽然不满大哥如此抬高一个“新人”,但为了大局,也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目光锐利地盯着薛仁贵,想看他如何回应。
薛仁贵尚未回答,刘麟却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刘麟笑声一收,目光如电,直视刘备,“主公,何必枉费心机?仁贵之心,坚如金石,岂是区区官位所能动摇?你口口声声汉室大业,却行此分化瓦解之事,不觉得可笑吗?莫非在你眼中,除了你那所谓的‘血脉’,世间忠义,皆可收买?”
“刘麟!放肆!”关羽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安敢对大哥如此无礼!”
刘备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依旧对薛仁贵道:“薛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还望将军三思!”
薛仁贵踏前一步,与刘麟并肩而立,声音铿锵,如同金铁交鸣:“刘豫州,不必再言!薛礼此生,只认刘麟为主!纵是刀山火海,亦随主公往矣!若有人欲对主公有丝毫不利,”他目光扫过刘备与关羽,虽未明言,但那凛然的杀气已说明一切,“便需先问过薛礼手中这杆方天画戟!”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关羽手已按上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眼中杀机毕露!
刘备知道,招揽已彻底无望。他深深地看了薛仁贵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刘麟,脸上那“仁义”面具终于彻底碎裂,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阴沉与冷厉。
“好!好!好!”刘备连说三个好字,语气冰寒,“既然薛将军心意已决,子渊你……也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猛地转身,不再多看刘麟一眼,翻身上马。
关羽狠狠瞪了刘麟和薛仁贵一眼,亦随之而去。
十余骑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沉重的马蹄声回荡。
刘封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虚伪!”
薛仁贵对刘麟拱手:“主公,刘备招揽不成,恐生歹意,我们需加倍小心。”
刘麟望着漆黑的夜幕,眼神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他当然不会甘心。”刘麟冷然道,“招揽不成,便是毁灭。不过,他想动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转身,看向麾下众人,声音斩钉截铁:“传令下去,即日起,营寨警戒提升至最高!所有人,兵不解甲,马不卸鞍!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想啃下我刘麟这块骨头,就得做好崩掉满口牙的准备!”
“是!”众人齐声应诺,杀气凛然。
夜色更深,新野的局势,在刘备这次失败的招揽之后,变得更加诡谲难测。裂痕已无法弥补,冲突,似乎已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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