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陈星辞最终还是通过手机银行，将那五千块钱转到了苏语茉指定的账户。完成操作后，他盯着屏幕上“转账成功”的提示，久久没有动弹，仿佛那简单的四个字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一种混合着自我厌恶和深沉悲哀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发酵、膨胀。
他明知这很可能又是一个谎言，一个为温景然精心编织的借口，可他还是转了。是为了维持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婚姻表象？还是因为内心深处，依旧残存着一丝连他自己都鄙夷的、卑微的期望，期望苏语茉能迷途知返？
这自我剖析带来的痛苦，几乎不亚于腹部的伤口。他将手机扔到一旁，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赶出去，却只是徒劳。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倒计时一样敲打在他的心上。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短，被他扔在枕边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几下，屏幕也随之亮起。
陈星辞有些烦躁地睁开眼，并不想去理会。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处理工作或者其他的琐事。但发信人显示的名字，却让他微微一愣——是他大学时的一个同学，叫吴骏，毕业后进了银行系统，两人虽然联系不多，但关系还算不错。
吴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他带着一丝疑惑，点开了微信。
吴骏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两张截图。
第一张截图，明显是银行系统内部的流水查询界面，关键信息做了模糊处理，但账户尾号和户名“苏语茉”清晰可见。上面显示就在大约四十分钟前，有一笔五千元的转账记录，而收款方账户的姓名，赫然是——温景然！
第二张截图，是紧接着下一分钟的另一条转账记录，金额是五千元，收款方账户名是陈星辞！这正是他刚刚转给苏语茉的那一笔！
吴骏的文字消息紧随其后：
“星辞，刚在系统里偶然看到你爱人的账户流水，连着两笔五千的转账，一笔转给这个叫温景然的，一笔是你转进来的。看着有点奇怪，怕你不知情，就截图给你看看。没事就好，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说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截图，陈星辞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温景然！
真的是温景然！
那笔所谓的“弟弟苏嘉宇借钱”的五千块，一分不差，几乎是在他钱刚到账的瞬间，就转到了温景然的名下！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弟弟借钱！没有什么新工作需要打点！从头到尾，都是苏语茉为了给温景然筹钱，精心编织的又一个谎言！前脚刚用“培训费”的借口转走五千，后脚就又迫不及待地用弟弟的名义，再骗走五千！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又像是支撑世界的最后一根柱子轰然倒塌。陈星辞眼前猛地一黑，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捏碎！剧烈的疼痛从心口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侥幸？
他之前竟然还抱有一丝侥幸？还试图为她找理由，还自欺欺人地想着“再等等”，“也许有误会”？
这铁一般的证据，这冰冷的银行流水截图，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将他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宽容、所有残存的、不堪一击的期望，全都抽得粉碎！
怒火，夹杂着被欺骗的耻辱，被愚弄的愤慨，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机身。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找到了苏语茉的号码，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星辞？”苏语茉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钱收到了，谢谢啊。怎么了？还有事吗？”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陈星辞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让咆哮直接冲出口。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因为愤怒而灼热，烫得他喉咙生疼。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失控，但那份冰冷的质问，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无线电波：
“苏语茉，我问你，你刚才让我转的那五千块，真的是给你弟弟苏嘉宇了吗？”
电话那端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苏语茉带着明显心虚和强作镇定的声音：“当……当然是给嘉宇了啊！不然还能给谁？星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星辞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需要我把银行流水截图发给你看看吗？看看那五千块，到底是转给了苏嘉宇，还是转给了那个叫温景然的男人！”
“你……你查我账？！”苏语茉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被侵犯的惊怒，试图先发制人，“陈星辞！你凭什么查我账？！你还有没有点信任了？！”
“信任？”陈星辞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失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跟我谈信任？！苏语茉！你一次又一次地骗我！培训费？弟弟借钱？全都是假的！你拿着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准备换房子的钱，去填温景然那个无底洞！你在我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时候，去给他买一千五百块的进口药！你现在跟我谈信任？！你的信任就是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谎言之上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苏语茉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显然，谎言被当面拆穿，证据确凿，她再也无法抵赖。
过了好几秒，就在陈星辞以为她会羞愧，会道歉的时候，苏语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完全变了一副腔调。那是一种混合着破罐破摔的恼怒、和不耐烦的理直气壮：
“是！我是把钱给温景然了！那又怎么样？！”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刺耳：“陈星辞，你怎么这么小气？！就这么点钱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没完没了吗？！温景然他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爸爸腰伤复发了，急需钱治疗！他妹妹学费交不上，他妈药也断了！他家那么难，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帮帮他怎么了？！这有什么错？！”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我看着他们一家那么可怜，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你的同情心呢？你的善良呢？！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这么不可理喻！”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向陈星辞。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悔意，反而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他的头上！仿佛他才是那个小气、冷血、不可理喻的人！仿佛她拿着夫妻共同财产去接济另一个男人，是天经地义，是善良伟大！
陈星辞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苏语茉“理直气壮”的咆哮，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僵在了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心寒，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将他彻底淹没。
他还能说什么呢？
在这样颠倒黑白的“逻辑”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原来，他一直珍惜的，一直守护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将外人置于丈夫和家庭之上的女人。
电话那头，苏语茉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缓缓地、机械地移开了耳边的手机，看着屏幕上依旧在计时的通话界面，然后，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也，彻底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