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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冰块,沉甸甸地压在陈星辞的胸口。温景然那条代为回复的语音,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剐蹭,不见鲜血,却痛入骨髓。

他维持着手机滑落后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麻药的效果正在逐渐消退,腹部的伤口开始发出持续而清晰的痛楚,但这疼痛,反倒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清晰感知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东西。至于那颗心,仿佛已经被冻结,然后被敲成了碎片,连带着对婚姻所有的温热期盼,一同沉入了无底寒渊。

护士进来换了一袋营养液,叮嘱他需要补充体力,现在只能进流食。很快,一位护工送来了一碗寡淡的白米粥。看着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粥,陈星辞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一点食欲。

粥……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飘回了那个他精心布置,此刻却感觉无比遥远的“家”。

那是婚后的每一个普通工作日。无论前一天加班到多晚,第二天清晨六点,生物钟都会准时把陈星辞唤醒。他会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苏语茉,然后钻进狭小的厨房。

他记得苏语茉刚和他在一起时,有一次生理期疼得脸色发白,他手忙脚乱地煮了一碗红糖姜茶,她捧着杯子小口喝着,鼻尖冒汗,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星辞,你煮的姜茶真好喝,暖暖的,肚子都不那么疼了。”

就因为她这一句话,他便记在了心里。从此,每天清晨为她煮一杯滚烫的红糖姜茶,看着她喝下,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他会仔细地把老姜拍散,加入足量的红糖和去核的红枣,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起带着姜辛和枣香的热气,觉得这就是生活最踏实温暖的味道。

他总是会在苏语茉起床前把姜茶煮好,晾到温度刚好入口,然后才叫她起床,看着她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前。有时她会抱怨一句“太烫了”或者“今天不想喝”,他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哄着她多少喝一点。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温情。

直到上周。

那天他原本请了半天假,要去办理父母的医保手续,出门后发现一份重要的证件落在了家里。他折返回去,比平时晚了将近一个小时。用钥匙打开家门时,屋里很安静,苏语茉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他走进客厅,却看到餐桌上,他早上精心煮好、晾在那里的那杯红糖姜茶,原封不动。而厨房的垃圾桶里,赫然躺着那杯应该被她喝掉的姜茶,浓稠的红色液体浸透了底下的厨余垃圾,显得格外刺眼。

他愣住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准备清理,苏语茉放在沙发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她的闺蜜周晓冉发来的微信消息,预览内容清晰地显示在锁屏界面上:

“语茉,你昨天说的那家新开的奶茶店去打卡了吗?”

紧接着,下面一条是苏语茉的回复:

“还没呢,烦死了,每天早上都要被陈星辞那杯甜腻腻的姜茶灌饱,说了好几次不喜欢,他还天天煮,倒掉又怕他看见不高兴……”

“太甜了,喝着腻。”

这几个字,像几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陈星辞的眼睛里。

原来,他坚持了那么多天的清晨心意,他所以为的温暖关怀,在她那里,只是一种烦人的负担,一份需要偷偷处理掉的“甜腻”。她甚至从未直接告诉过他她的真实感受,只是在他面前敷衍地喝下,在他转身后,毫不犹豫地倒入垃圾桶,还要向闺蜜抱怨他的不解风情。

那一刻,他站在厨房里,看着垃圾桶里那抹刺目的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垃圾袋系好,拿着证件离开了家。他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口味不同,或许她只是那几天心情不好,或许……他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试图消化掉那份失落和难堪。

现在,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回想起那一幕,回想起温景然语音里那句“语茉姐在给我换药”,陈星辞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可笑又可怜。

他倾注心意的姜茶,被她嫌弃地倒掉。

他生死攸关的求助,被她轻蔑地转述。

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就在他被这些尖锐的回忆刺得体无完肤时,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伴随着视频通话请求的专属铃声。

是苏语茉。

陈星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他设置为苏语茉灿烂笑脸的头像,指尖一片冰凉。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画面晃动了几下,稳定下来。出现的,果然不是医院病房的背景。

那是一个略显凌乱逼仄的房间,墙壁有些斑驳,一看就是租来的房子。苏语茉的脸占据了画面的一半,她的头发有些松散,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星辞?”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你怎么样了?我刚看到消息,说你做手术了?严不严重啊?”

她的语气里有关切,但那关切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花,并不真切,甚至比不上她此刻微微蹙起的眉头所表现出来的烦躁。

陈星辞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到视频那边,一个熟悉的、矫揉造作的男声带着痛呼响起:

“嘶——语茉姐,好疼啊!你轻点……”

是温景然。

苏语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她立刻偏过头,看向画面之外,语气是陈星辞久违的、甚至带着点宠溺的温柔:“哎呀,你忍一下,马上就好了,消毒肯定有点疼的。”

然后,她飞快地转回头,对着镜头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在小景然这儿呢,他昨天不小心把手腕划伤了,伤口有点深,我得帮他包扎一下,不然怕感染。”

说着,她似乎为了证明,还将镜头往下移了移。画面一角,短暂地出现了温景然的手腕,上面贴着一块小小的、方形的创可贴,创可贴边缘露出的一点点红色痕迹,看起来……绝不超过一厘米。

为了这道一厘米的、已经贴上了创可贴的划痕,她可以抛下刚刚经历完大手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丈夫。

陈星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白色创可贴,腹部缝合的伤口在这一刻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撕扯。

“星辞?你说话啊?到底怎么样?”苏语茉见他不说话,又催促道,眼神却不时地瞟向画面外。

“……死不了。”陈星辞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冰冷的字。

“哦,那就好。”苏语茉像是松了口气,但明显没太在意他语气里的异常,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小景然这边疼得厉害,我一个人弄不过来,我得先照顾他。晚点,晚点等他稳定了,我再找时间去医院看你啊。你先好好休息,别多想。”

“语茉姐……”温景然那令人作呕的、带着依赖的呼唤声再次响起。

“来了来了!”苏语茉急忙应道,然后对着镜头匆匆摆了摆手,“先不说了,挂了。”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视频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陈星辞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他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界面倒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晚点?等他稳定?

一道贴个创可贴就能解决的一厘米伤口,需要怎么“稳定”?

而他,一个刚刚从脏器破裂大出血的鬼门关被拉回来的人,却只配得到她“晚点再看”的敷衍。

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细密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缓缓闭上眼睛,将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病床上。

原来,不被在乎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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