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猛烈，像是要将整个城市都冲刷殆尽。云舒微跪在江氏大厦门口冰冷的雨水中，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膝盖的伤口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麻木。刺骨的寒意从湿透的衣物渗透进四肢百骸，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视线被雨水和虚弱搅得一片模糊，耳畔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失去了意义。身体里的力气正在一点点被抽空，胃部因为饥饿和寒冷阵阵痉挛。她感觉自己像一支在风雨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彻底熄灭。脑海中闪过弟弟苍白虚弱的脸，闪过母亲刻薄的责骂，闪过靳亦风虚伪的笑容，最后，定格在江砚辞那双冰冷含恨的眸子上。
也许，就这样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身体软软向前倾倒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架住了她。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江……江砚辞……”她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保安没有理会她，半拖半架地将她带离了暴雨肆虐的门口，走进温暖干燥、灯火通明的大厦内部。骤然的温差让她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电梯上行时失重的感觉，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当她被带入那间宽敞、奢华得超乎想象的顶层办公室时，几乎已经站不稳。保安松开了手，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只能勉强用手撑住旁边冰凉的装饰柜，才没有倒下。水滴从她湿透的头发和衣服上不断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晕开一小滩狼狈的水渍。
她抬起头，视线艰难地聚焦。
江砚辞就坐在那张宽大得近乎夸张的黑色办公桌后，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依旧滂沱的雨幕和灰暗的天空。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姿态闲适地靠在昂贵的皮质老板椅上。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金属钢笔，指尖灵活，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嘲弄。
这里温暖，干燥，充斥着权力和金钱的气息。而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鬼，瑟瑟发抖地站在这里，像一件被雨水泡发的、不堪入目的垃圾。巨大的反差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残存的自尊心在无声地尖叫。
“看来，这三个月，靳亦风把你养得不怎么样。”江砚辞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鞭子一样抽在云舒微心上，“还是说，他那座‘金矿’，这么快就挖空了，让你不得不回过头，来找我这个曾经的‘跳板’？”
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精准地扎在她最痛的地方。云舒微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和辩解。她不能激怒他，她是来求他的。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我需要钱……很多钱……”
“哦？”江砚辞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所以，是靳亦风满足不了你了？还是他玩腻了，把你甩了，顺便……还给你留了点纪念品？”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云舒微闭上眼睛，泪水混着头发上的雨水滑落。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羞辱她的机会。
“他骗了我……”她艰难地吐出事实，声音低得像是在忏悔，“所有的钱……都没了……我还……还欠了债……”
“欠债？”江砚辞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多少？”
“……一千……一千五百万……”云舒微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个让她绝望的数字，“是……是高利贷……他们威胁我……”
“一千五百万。啧啧。”江砚辞轻轻咂舌，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讽刺，“云舒微，你倒是挺能折腾。离开我之后，这身价不但没跌，反而暴涨了。”
云舒微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深深低下头，任由屈辱的泪水无声流淌。
“所以，你今天跪在那里，淋成这副落水狗的样子，就是来求我，替你和你那个奸夫，收拾这一千五百万的烂摊子？”江砚辞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不是的！”云舒微猛地抬头，急切地辩解，尽管这辩解在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被逼的……我弟弟……”
“够了！”江砚辞厉声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得阴鸷骇人，“我不想再听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和借口！云舒微，你的眼泪和可怜，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他猛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式两份的文件，啪地一声甩在办公桌的边缘，离云舒微站立的地方不远。
“想让我帮你还债？”江砚辞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瑟瑟发抖的她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看着脚边的蝼蚁，“可以。”
他伸手指着那份文件，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签了它。”
云舒微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标题是——特殊雇佣及债务清偿协议。
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脸色越是惨白。
协议规定，甲方（江砚辞）自愿替乙方（云舒微）偿还其名下所有债务，总计一千九百八十万元（包含一千五百万本金及高额利息）。作为代价，乙方必须签署这份雇佣协议，担任甲方的私人生活助理兼砚知画室管理员，月薪三千元。该月薪将直接用于抵扣上述债务，直至债务全部清偿完毕。在此期间，乙方需无条件服从甲方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工作安排，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怠工或辞职，否则视为违约，需一次性偿还全部债务并支付巨额违约金……
月薪三千，抵扣一千九百八十万？这需要工作多少年？五百五十年？！这根本不是雇佣，这是卖身！是赤裸裸的、永无出头之日的奴役！
云舒微拿着协议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纸张在她手中哗哗作响。她抬头看向江砚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哀求：“三千……一千九百八十万……江砚辞，你……”
“怎么？不满意？”江砚辞嗤笑一声，眼神残酷，“觉得我在趁火打劫？云舒微，你可以不签。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办公室。然后，等着那些放高利贷的，把你和你那个病痨鬼弟弟，一起拆骨剥皮，卖到不知道哪个阴暗的角落去！”
他的话语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云舒微的心脏。她想起刀疤脸阴狠的眼神，想起弟弟躺在病床上依赖的眼神，想起自己走投无路的绝望……她还有得选吗？
签了，是坠入另一个由他掌控的、充满屈辱的深渊。
不签，是立刻被现实的深渊吞噬，万劫不复。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协议纸上，晕开了黑色的字迹。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深爱、也曾深深伤害的男人，如今正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着她。
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对弟弟的责任，压垮了一切。她闭上眼，任由屈辱的泪水奔涌，颤抖着伸出手。
“笔……”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江砚辞冷眼看着，将刚才把玩的那支金属钢笔，递到她面前。
云舒微接过笔，冰凉的触感让她又是一颤。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遍那吃人的条款，只是在乙方签名处，用尽全身力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另一份协议上，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写完后，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笔都握不住，任由它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江砚辞弯腰，捡起那两份签好字的协议，仔细看了看她的签名，确认无误。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印泥，递到她面前。
“按手印。”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云舒微麻木地伸出右手食指，沾上鲜红的印泥，然后，在那两个她刚刚写下的、代表着屈辱和卖身的名字上，用力按了下去。鲜红的指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耻辱烙印。
江砚辞收起协议，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浑身湿透还在不停发抖的女人，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扬起。
他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警告，也带着某种掌控一切的残酷快意：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债务人。从今天起，你的一切，包括你那条贱命，都属于我。”
“别再做任何，挑战我耐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