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铁骑汇成的洪流,正在厄斯索斯的大草原上滚滚向前。
这不是多斯拉克人的散漫劫掠。
这是一支军团。
每支队伍的后方都有一支仆从辎重车,上面堆积着铁甲,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他们不再是呼啸来去的散兵游勇,而是以百人为单位,组成一个个沉默而致命的方阵。
统一的伙食,马神神谕的狂热,严格的斥候纪律,精准的行军路线。
草原上的风,似乎都带上了铁锈的味道。
云层之上,一头庞大的黑色巨龙舒展着双翼,投下巨大的阴影。陆生化身的巨龙,正如同一个冷漠的牧羊人,俯瞰着他一手打造的死亡羊群,向着奴隶湾的方向缓缓移动。
他的意志,便是这支军队唯一的方向。
* * *
消息像一阵带着硫磺味的微风,吹进了弥林。
宏伟的大金字塔内,宴会正酣。
弥林的伟主们斜倚在丝绸软垫上,欣赏着舞女们柔软的腰肢,品尝着来自夏日之海的冰镇美酒。他们是这座彩色城市的统治者,是鹰身女妖的后裔,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奴隶主。
关于多斯拉克海上的变动,他们早有耳闻。
一个自称来自瓦雷利亚的新卡奥,统一了十万蛮族。
这消息在伟主们的酒杯里,只激起了一圈不小的涟漪。
“不过是一群野人换了个头领。”
最富有的伟主,扎克·佐·格拉兹,懒洋洋地晃动着手中的黄金酒杯。他肥胖的手指上戴满了宝石戒指,每一颗都足以买下一个小镇。
他轻蔑地撇了撇嘴,不屑的调笑。
“他们以前不敢动弥林,现在也一样。多斯拉克人就是草原上的鬣狗,闻到金子的味道就会摇着尾巴过来。派人给他们一些金子和女人,他们就会像狗一样乖乖滚开。”
一阵附和的哄笑声在宴会厅里响起。
“我倒是听说,那个新卡奥在阿斯塔波闹了点动静。”另一位留着三叉戟式紫色胡须的伟主说道,语气里满是调侃,“但那只能证明阿斯塔波的善主们既愚蠢又吝啬。我们弥林可不一样,我们有的是财富,还有智慧。”
“没错,智慧!”
“一个已经死了两百年的瓦雷利亚?哈!说不定是个骗子。我们应该派人去揭穿他,让那些野人看看他们追随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们对陆生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所知,但傲慢蒙蔽了他们的判断。
在他们眼中,一切问题都可以用金钱和阴谋解决。多斯拉克人贪婪,那就用财宝收买;龙王强大,那就用更更多的财富和美色收买。
他们忘记了古吉斯帝国的教训,龙远比他们想的更强大也更贪婪。
“凯塞山口那边,帕尔家的军队应该已经出发了吧?”扎克转向一个面色有些阴沉的贵族。
帕尔家族的族长,老帕尔,闻言放下了酒杯,脸色不太好看。
“扎克大人,您知道的,凯塞山口地势险要,大军行进不易。而且……集结各家的联军需要时间,总有些家族在出人出钱的事情上磨磨蹭蹭。”
他话里有话,目光扫过几个正在嬉笑的年轻贵族。
“哦?我亲爱的帕尔,”一个年轻贵族夸张地笑道,“难道你还指望我们这些出钱的还要配上家族子弟的性命吗?守卫凯塞山口是你们帕尔家族的提议,也是你们家族这次能免于缴纳这笔‘馈赠’的条件。别总想着让别人替你流血。”
老帕尔的脸色瞬间涨红,嘴唇动翕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怒火,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伟主们的内部不和与互相算计,就像这宴会上的香料味一样浓郁,却被歌舞升平所掩盖。
最终,在一番自以为是的商议后,他们做出了一系列“英明”的决策。
首先,外交。
他们派出一名能言善辩的使者,带着整整十三车金银珠宝和五百名精挑细选的美貌奴隶,前去“犒赏”那支正在逼近的军队,并“劝说”那位新卡奥从弥林的土地上离开。
其次,军事。
他们象征性地雇佣了几个佣兵团,包括越来越壮大的“次子团”,但给出的佣金却极为吝啬,仿佛是在打发乞丐。在伟主们看来,这些佣兵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仪仗队。
弥林真正的倚仗,是他们自家的奴隶军队。
城墙之上,数万名奴隶士兵被组织起来。贵族军官们穿上擦得锃亮的华丽铜甲,在城头列队巡视,对着自己的士兵们大谈弥林的光荣历史和古吉斯帝国的辉煌。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了虚假的强大感。
伟主们安下心来,继续他们的宴饮。
在他们看来,这场所谓的危机,不过是为他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一点小小的调剂罢了。
* * *
凯塞山口外
弥林的使者,希拉兹,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骏马,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
他昂着头,脸上带着一丝倨傲。
作为伟主的代表,他习惯了用鼻孔看人,除非对方是多斯拉克人的卡奥。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轻松的差事。用主人们的慷慨‘馈赠’,打发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野蛮人。
很快,他就在草原上遇到了陆生的斥候。
数十名穿着黑色铁甲的多斯拉克骑士,沉默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身上那股冰冷的杀气,与希拉兹印象中那些咋咋呼呼的蛮族截然不同。
希拉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谦卑。
“我乃弥林伟主们的使者,奉命前来拜见你们的新卡奥。我为尊贵的卡奥带来了伟主们的慷慨馈赠。”
斥候的首领,正是达卡。
他那双杏仁状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希拉兹,又看了看他身后满载财宝和奴隶的车队。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身后的骑士们立刻上前,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高效地接管了所有的车辆和奴隶。财宝被粗暴地清点,奴隶们则被驱赶到一旁,惊恐地缩成一团。
希拉兹的脸色变了。
“放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对伟主们的侮辱!我要见你们的卡奥!”
他正要发怒,达卡却催马来到他的身边。
这个高大的多斯拉克人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冰冷到足以冻结血液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卡奥说,这是弥林的第一笔‘税款’。”
希拉兹的瞳孔猛然收缩。
税款?
达卡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剩下的,他会亲自去城里取。”
话音刚落,两名骑士猛地将希拉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在希拉兹惊恐的尖叫声中,他们剥光了他身上华丽的丝绸长袍,只给他留了一条遮羞的裤子。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们。”
达卡说完,便不再看他一眼,带着人马和“税款”,扬长而去。
被剥得精光的使者,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特意给他留下的那匹马,在冰冷的草原上疯狂地向弥林的方向跑去。
羞辱和恐惧,像两根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灵魂。
当他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地冲进弥林城门时,带来的消息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所有伟主的脸上。
大金字塔内,酒杯被愤怒地摔碎在地。
“岂有此理!”
“这是宣战!”
扎克·佐·格拉兹气得浑身发抖,肥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战争,不可避免了。
就在伟主们暴跳如雷,叫嚣着要让那些野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一个脸色惨白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宴会厅。
他带来的消息,比使者被羞辱,更加令人胆寒。
“伟主大人们……不好了……”
传令兵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
“凯塞……凯塞山口……失守了!”
扎克的怒吼戛然而止,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你说什么?”老帕尔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联军的一万五千人呢!山口的守军呢?”
传令兵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没有一万五千人……联军……联军还在路上……”
“山口……山口只有我们帕尔家的两百卫队和……和五千奴隶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绝望的呜咽。
“一条黑色的龙……从天而降……一切……一切都完了!”
书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