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格格冰冷，刺骨。
这是苏晴跃入水中后的第一感觉。
但仅仅一秒，一股熟悉的暖流便从四肢百骸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
海洋，仿佛一个久别的母亲，用最温柔的怀抱接纳了她。
苏晴睁开眼。
浑浊、翻涌的水流，在她的“视界”里变得无比清晰。
每一缕暗流的走向，每一块礁石的轮廓，都像刻印在脑海里的地图。
她的异能，在女儿遭遇生死危机的极致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了！
“贝壳！”
她在心中呼唤。
很快，她就“看”到了。
在水下七八米深的地方，她小小的女儿，正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被一股旋转的、强大的暗流死死吸住，不断地往下拖拽！
那是一个致命的漩涡！是开凿引水渠后，因地形改变而新形成的海底陷阱！
苏晴的心脏像是被刀割一样剧痛。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像一根离弦的箭，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朝着女儿的方向，疾速潜去。
与此同时，岸上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天哪！她跳下去了！”
“快来人啊！林顾问跳下去救孩子了！”
“刘丽！是你！是你把孩子撞下去的！你这个杀人犯！”一个胆子大的军嫂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刘丽尖声叫喊。
刘丽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腿肚子都在打颤，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
老村长急得满脸通红，对着旁边赶来的战士们嘶吼：“快！快拿救生圈！快找绳子啊！”
而顾长风，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失神后，那属于最高指挥官的、刻在骨子里的冷静，瞬间回归。
“警卫员！”他声如沉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到！”
“把这几个女人，全部给我控制起来！一个都不许跑！”
“是！”两名警卫员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将还在尖叫和辩解的刘丽三人死死按在地上。
下达完命令，顾长风没有片刻迟疑，他飞快地脱掉笔挺的军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结实的白色衬衫。
他要亲自下水！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能不能行，他只知道，水里有他的孩子，还有那个让他牵挂了五年的女人！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指挥官！不可！”
林政委像一头老熊，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顾长风的腰，急得满头大汗。
“您肩上有旧伤！而且这片水域下面有暗流，太危险了！专业潜水队马上就到！您不能去冒险啊！”
“放开！”
顾长风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奋力挣扎。
他的力量极大，林政委几乎要被他拖着走。
“我命令你放开！”顾长风怒吼。
“指挥官！为了大局！为了‘深蓝计划’！您冷静一点！”林政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也不松手。
就在这争执的瞬间，一个眼尖的战士突然指着远处，惊呼道：“快看！水面！水面有动静了！”
顾长风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停止了挣扎，一把夺过旁边警卫员递来的高倍军用望远镜，死死地对准了水面。
他看到了。
清澈的海水之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靠近那个致命的漩涡。
是她！
顾长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攥着望远镜，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到，那个女人在靠近漩涡时，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被巨大的吸力卷进去。
她反而像一条最熟悉水性的海豚，身体轻轻一摆，顺着漩涡外围一股微弱的上升水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极其优美的弧线，闪电般地切入了漩涡的中心！
那里是风眼，是整个漩涡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这种操作……
这种对水流的判断和利用……
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游泳技巧的范畴！这简直就是一种本能！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顾长风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看到，她精准地抓住了正在下沉的女儿，将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护在怀里。
然后，她开始向上游。
顾长风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了她在水下的脸。
望远镜的倍数被他调到了最大。
他看得清清楚楚。
在湍急、冰冷、足以夺走任何人性命的水流中。
她的眼睛，是睁开的！
那双沉静如海的眸子，在水下没有丝毫的畏惧和不适，只有一片救女心切的焦急与坚定！
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从她的口中，从她的鼻腔里，没有哪怕一个、最微小的气泡冒出来！
她……
她在水下，根本没有呼吸！
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像正常人一样呼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顾长风的脑海里，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一段被尘封了五年之久的绝密记忆！
那是京市海洋研究所最深处、权限最高的实验室。
年轻的苏晴，穿着白色的研究服，站在巨大的水箱前，眼睛里闪烁着天才的光芒，骄傲地向他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方向。
“长风，你相信吗？在遥远的古代，有一些特殊的人类，他们的血脉里，保留着海洋生物的基因片段。他们能在水下，像鱼一样短暂地呼吸！”
“我的课题，就是要找到并唤醒这段沉睡的基因！这不仅仅是生命的奇迹，它将彻底改变人类对海洋的探索模式！”
“水下呼吸……”
“水下呼吸！”
顾长风手中的望远镜，“哐当”一声，重重地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整个人，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失魂落魄地，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不可能……”
“她的研究……根本没有成功……”
“那是……最高机密……”
岸上所有的人，都只看到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奇迹般地从死亡漩涡中冲了出来，浮上了水面，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只有顾长风。
他看着那个在水波中起伏的身影，看着她怀中那个生死不知的孩子。
他那冰封了五年的、早已死去的心在这一刻，被一股混杂着滔天狂喜、无尽悔恨和彻骨痛苦的岩浆，狠狠地击碎了。